她还是能记得关于这个男人的很多细枝末节,那些东西仿佛是呼吸一样自然。可她又很清楚,皇后已经病死在长信宫,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他们已经毫不相干了。
裴章离开以后,沈潆松了口气,坐在地上。
裴延走过来,把沈潆扶抱起来,看着她身上的衣裳。沈潆道:“妾身头次见天子,不知道该穿什么,只能捡了最隆重的衣裳来穿,也不知道对不对。”
裴延点了点头。她今日在裴章面前的一系列反常都可以理解为紧张。毕竟寻常人初见天子,吓得说不出话的都有,她已经表现得很好了。他只是习惯她清雅的打扮,虽说浓妆淡抹总相宜,但似乎那才是她本来的面目。
裴安走到沈潆面前,低声说到:“沈姨娘,是我连累你了。”
沈潆笑着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们都不知道皇上会来。听说饺子打翻了,我们再重新做?”
裴安瞪大眼睛:“你,你的手不是……”
沈潆把纱布取了下来,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天子可不好伺候,他吃过那么多山珍海味,怎么会真的对我包的饺子感兴趣?只是觉得新鲜罢了。到时候万一他觉得不好吃,降罪怎么办?妾身可是很怕死的,宁愿不伺候。”
裴安认真地说道:“真的很好吃!”
“多谢公子赞赏。”沈潆作势行了个礼,笑意到了眼底。
裴延很少看她这么真心笑的时候,整个人柔和极了,嘴角也不由地跟着上扬。他所重视的人,被她同样温柔以待,这样的感觉很窝心。
沈潆对裴延说:“侯爷有事自去忙吧,小公子就交给妾身了。”
裴安已经彻底被沈潆收买了,点头如捣蒜:“对对对,二叔去忙,饺子我会给您留一点。”
刚好寿康居派人来请裴延,裴延便去后院了。
*
今日寿康居十分热闹,一年里也就这么一次王氏可以自由见客,她就将娘家还在京城的近亲都叫了过来,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王夫人母子。
王夫人坐在杌子上,跟左右高声谈笑,逗王氏开心。她的目光偶尔落在寡言的魏令宜身上,带着几分轻视。一个寡嫂而已,占着侯府主母的名分。等裴延娶妻了,看她如何自处。
她抓着身边女儿的手,接了话道:“我们如姐儿从小就听话,琴棋书画样样都没落,我就想着给她寻户好人家。长姐和外甥媳妇认识的好人家多,可得帮我们留意着。”
她这嘴学的市井妇人那一套,十分能说会道。
魏令宜不喜欢这种场合,本来正低头喝茶,闻言看了王夫人身边的少女一眼。那少女生得倒是挺水灵,打扮也精致,只不过怯怯的,一直低着头。听王夫人说,她闺名倩如,刚十六岁。
王家虽说经历了变故,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归是高了普通人家一截。没想到养出来的姑娘如此小家子气。想起府里那个还不到十六岁的妾室,两个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王倩如是真的不爱来靖远侯府,她没进京之前,就听说靖远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等进京以后,关于这个嫡亲表兄的事情一桩桩传到她的耳朵里,她更加害怕了。
虽说父亲的官职是多亏了这位表兄,但那并不等于她就要去亲近他。
偏偏母亲三天两头就要往靖远侯府跑。除夕这日,还硬把她拖来,说为了她的亲事,要在姑母和大表嫂面前好好露脸,把她打扮得奇奇怪怪的。
王倩如就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想掺和母亲的事。母亲和兄长的算盘她不是不知道,只不过她人微言轻,也没法劝他们改变主意,索性就装作不知。
耳边响着妇人聒噪的声音,她试图往回抽手。王夫人却抓得更紧,还把她推起来:“如姐儿,快到你姑母跟前去,让她好好看看你。”
王氏慈祥地招了招手,王倩如只得走到她跟前,温声道:“姑母安康。”
“这小模样真是俊,讨人喜欢。”王氏摸着王倩如的手背。到底是自家侄女,怎么看着都欢喜,跟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王氏想起上次王夫人说,要防止沈氏专宠的话,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反正京城里也没有贵女愿意嫁给裴延,倒不如让如姐儿嫁到侯府来。这样以后她们姑侄俩一条心,还怕斗不过沈氏?
虽说王家如今的光景是差了些,做裴延的正妻有点勉强。但娶妻贵在贤,家世也没那么重要。有个她拿捏得住的人做侯府的主母,才是上策。
她对王夫人说:“我瞧着如姐儿就喜欢。反正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你让她留下来陪我一段时日。怎么样?”
王倩如张了张嘴,还在想着怎么婉拒,王夫人却求之不得,赶紧一口应下了。就他们现在住的那个地方,根本没机会接触到上等人,在侯府就完全不一样了。出入都是有身份的人物,到时候若有中意的,跟长姐一提,想必就能成。
一屋子的人正说话,文娘进来禀报:“侯爷过来了。”
我今天回家就一直在码字,码到现在只出来这么点,久等了。
相信我,这个表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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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屋中未嫁的姑娘纷纷回避到屏风后面,其余的妇人则站起来行礼。
裴延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坐在王氏下首的位置。他不说话的时候,周身的气场十分压抑沉闷,震慑得屋中众人都不敢说话。
他实在没工夫应付这些妇人,只不过快要过年,给王氏撑一撑面子,免得传出去,说她这个靖远侯之母在府中半点地位都没有,连儿子都不看重她。裴延倒不在乎这些虚名,就怕王氏受了刺激,又犯起疯病,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来。而且这些人上门也不过是来讨个吉利,最多拿点钱财打发,也没什么。
这些妇人虽然害怕,但看到裴延赏的那些金银细软,各个乐得合不拢嘴,屋里的气氛很快又融洽起来。
王倩如在屏风后面看见裴延,吓得双腿发软。这个表兄比传言中的更加可怕,高大如山,喜怒不形于色。她只要想到今后呆在侯府要时常跟他见面,就浑身打颤,恨不得说服母亲今日就把她带走。
她不在乎什么姻缘婚事,也没想过要嫁入高门。就凭王家现在的光景,如果高嫁,她的日子反而不好过。这点,她非常清楚。
她跟母亲王夫人不同。王夫人是嫁到定国公府以后,眼瞅着好日子没了,心有不甘,不愿认命。她出生便在河间府,对昔日繁华锦绣的定国公府毫无记忆,哪怕母亲天天对她耳提面命,说她本应该是个富贵的千金命,她也没往心里去。
命就是命,哪里有什么本该呢?好比她现在被母亲推出去,还不是得乖乖地认了。
旁边的一个姑娘小声说道:“我进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怨气很重。会不会是靖远侯犯了太多的杀戮,那些怨灵缠着他啊?”
“就是的,阴森森的,都没有什么漂亮的花,好像就一处院子栽着梅花吧。我爹说靖远侯坑杀数万战俘,眼睛都不眨一下。我那天看到杀鸡,晚上都睡不着觉呢。”
王倩如越听越觉得恐怖,裴延走了之后,她们几个姑娘从屏风后面出来。她的脸色煞白,十分难看,老觉得这屋里有什么幽魂怨灵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