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低声道:“没事,我能走。”
已经入了夜,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偶而能见到灯笼移动,很快也便消失了。
夜风微凉又清爽,带着不知名的花香。
杨萱亦步亦趋地跟在萧砺身后,就感觉鞋底像被磨破了似的,每走一步都硌得难受,只得苦苦忍着。
好在走不多远,萧砺便停下步子,指着巷角道:“就是那家,汤面份量足,味道也不错。”
杨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屋顶竹竿上挂着的布幡迎风招展,却是瞧不清上面的字样,有灯光自门缝漏出来,在地面留下一条细细的光影。
萧砺上前敲门,等了会儿,才有个三十左右岁的汉子过来将门打开一条缝,探出只脑袋来,见是萧砺,脸上立刻显出惊讶的笑,“有日子没看见萧爷了,这么晚了,还没有吃饭?”
将门打开,请萧砺跟杨萱坐下,转头朝里面吆喝一声,“有客来了,两位,是萧爷。”
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提着茶壶过来,很着意地打量杨萱两眼,倒上茶,笑盈盈地招呼,“萧爷,这位是?”
萧砺淡淡道:“二姑娘。”
少女便问:“萧爷还是爆鳝面?二姑娘呢?”
“宽汤,不用青,”萧砺补充,“再来一碟黄瓜条,一碟卤牛肉,”抬头看着对面的杨萱,声音明显柔和了许多,“有海鲜面、清汤面和肉丝面,你想吃什么?”
杨萱没什么胃口,便道:“清汤面吧。”
少女重复一遍,笑着解释道:“灶上已经熄了火,得现捅开生火,比平常要慢,萧爷和二姑娘且担待些。”屈膝行个礼,往后厨走去,撩开门帘那瞬间,又回头瞧了杨萱两眼。
杨萱心里存着事儿没有注意,萧砺却察觉到,眉头几不可见地皱起来。
不多时,汉子将黄瓜条和卤牛肉端上来,点头哈腰地道:“面正在擀,很快就得。”旋即退了下去。
萧砺将碟子往杨萱面前推了推,“先吃点小菜垫补垫补,黄瓜略有些辣,倒是极开胃。”
他的手粗大宽厚,指腹间布了层密密的薄茧,还有些许细小的伤痕。
看着就是很有力气的样子。
杨萱默了默,问道:“大人经常在这里吃面?”
萧砺“嗯”一声,“再走一条街还有家包子铺,皮薄馅足,就是打烊早,每天不到戌时就关门了。”
想起萧砺空荡荡的,几乎没有半点烟火气的家,杨萱暗叹口气,开口问道:“大人几时去的大同,是办差吗?”
“去年秋天就去了,隔三差五能回来住几天。”
杨萱心头一颤,紧接着问:“大人这次回来住多久?”
萧砺凝望着她略显紧张的双眸,思量会儿,答道:“不一定,先把你家里的事情办妥再做打算。”
杨萱目光暗了暗,又要开口,见先前的少女已端了面过来,便不再言语。
少女将面分别摆到两人面前,又给续满了茶,笑一笑,“两位慢用,有事尽管招呼我。”转身离开。
面热气腾腾,上面洒一撮芫荽末,又滴了两滴香油,晕出淡淡的油花。
香气勾起杨萱的食欲,她迫不及待地挑起一筷子面,吹几下,小口吃了。
面很劲道,汤像是鸡汤煨成,非常鲜美。
杨萱胃口大开,竟是将一碗面尽数吃了。
萧砺看在眼里,脸色顿时沉下来,杨萱那碗面的分量明显要少很多,汤水也不宽余,只浅浅地浇了一层。
却没作声,将铜钱留在桌上离开。
回到家里,萧砺让杨萱坐下歇着,自己抱了柴火往厨房走,杨萱跟上去问道:“这是要干什么?”
萧砺道:“烧些热水,待会儿你烫烫脚,解解劳乏……今天是不是累了?”
杨萱老老实实的“嗯”一声,又道:“我来吧,我会生火。”
萧砺摇头,“不用你,这些粗活计,你别伤了手。”说话间,已经往锅里加上水,又生了火。
火苗在灶膛里起劲地跳跃,映照着萧砺的面容,少了几分戾气,却平添了些许柔和。
杨萱站在旁边看着,心里五味杂陈,竟是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灶火生得旺,锅里很快发出沸腾的响动。
萧砺揭开锅盖,舀出一瓢水,又兑上一瓢凉水,将木盆端到杨萱跟前,“你先泡着,要是水凉了,就兑上些热的。我出去一会儿。”
杨萱连忙问道:“你去哪里?”
萧砺笑笑,“缸里的水太久了,不能吃,我另外担些水,水井离得不远,我很快就回来……你别怕,我总不会丢下你不管。”
说着,从墙角提了扁担跟水桶出去,不久便听到大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杨萱寻到板凳坐下,慢慢褪了鞋袜,脚底板上果然明晃晃三个大泡,里面鼓鼓囊囊一泡水,浸在热水里,疼得要命。
前后两世,她都不曾走过这么远的路,更不曾磨出水泡来。
杨萱心头涌起无限委屈,思及杨修文与辛氏,又多了浓重的担心与牵挂,泪水便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
可又想起是在萧砺家中,不好总是哭哭啼啼,赶紧擦干眼泪,泡完脚,顺手将袜子洗了,搭在院子里的竹竿上。
这会儿萧砺担了水回来,先将水缸清洗两遍,才又把水倒进去,目光触及杨萱纤细白净的脚踝,问道:“是不是磨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