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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徐芬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少年。
徐芬是印玉老城区里几间小区住房的房东。经眼租房的人形形色色,各模各样,大多是身上浮着世俗的腌臜气息,面容憔悴难堪,已被生活磨去尖锐的棱角,往往腰背带着驼意而显得颓靡不振的人,低微且满足。
可这个少年免不得让她多看了两眼。
他来的时候,身上只一件简单的印花白色短袖和黑色长裤,寻常的装束在这少年上却似生着别样的引力。他的美是自觉自恃的,不知会惹人动容,望言却止的眉眼里清贵与生冀顺着眼角延长,仿若黑夜树影下的清月,高悬长空,淡薄且孤恃。
他问她,这里的房租多少钱?
徐芬下意识的把价钱压低了些,又往好了面的说着水电等房子的优惠及好处,等回了神才发觉自己怎么也犯了年轻人的痴意,对美好事物的留念,大抵是不想让这个少年离去。
思索了一番,少年便微微点了头同意了合约,“好的,谢谢了。今天下午我就搬过来。”
签了纸面合同盖了章,林凉出了小区大门,右手摸了摸兜里仅剩的几百块,站在街上,望了望穿行的车流,不一会儿便被人群淹没了身影。
…
“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他的额头轻抵着她的,唇含笑意。
“在一起?林凉哥哥我们现在不就是在一起吗?”宋轻轻眨了眨眼,似是不解。
“我说的在一起啊…”他轻轻捧着她的脸,如待珍宝般,话语徐徐道来。“我们会一起吃一起住,我挣钱养你,你就等我回家。”
她似是明白一些了,左手圈住他的食指,说,“家…是像爸爸妈妈那样的吗?”
夫妻?
他笑着环抱着她小小的身子,头埋进她的脖间,胸膛前软得似要整个人塌陷融入般,“嗯。等再大些就可以领结婚证了,再过段时间,说不定就当爸爸妈妈了。不过…可能会有些苦…可是…”他停顿了一声,还是没有抬头,又说,“轻轻妹妹…你婶婶也不会让你回去了…所以,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声音坚定。
家…他和她组成的家啊。
离开婶婶,离开哥哥,她像是没有任何感觉般,反因想到会像爸爸妈妈一样无时无刻陪在他身边,她便像个孩子般用脸颊蹭着他的脸颊,软软开心地说,“林凉哥哥,我当然愿意跟你在一起啊。”
胸腔里呼出一口浊气,好似所有烦恼清空般,林凉又忍不住的咬了一口她粉嫩的指尖,咬完又后悔地抚摸着,对她说了声抱歉。
温柔的林凉哥哥…
宋轻轻笑着摇摇头,说,“不疼的。”后便把手伸到他嘴边,碰了碰他的唇瓣,又说,“不疼的。”
他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被上。“那你在医院等我。我出去办点事,弄好了就接你出院。”
宋轻轻可真想黏着他,可又觉得这样跟无理取闹有什么区别。只好忍着不开心幽怨地看着他,“那你要快点回来哦,不准骗我了。”
“我发誓。”他伸出了四只手指。
出了医院,第一个去的地方是租在学校附近的房子,打开单元门,走上楼梯,脚步却停在拐弯处,看了一眼正坐在他房门口的人,脚又抬起,声音随之而出。
“宋文安…地上挺脏的。”他说。
坐在地上每日都来蹲点的宋文安见他等的人终于来了,瞬间起身,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眼底发青眸色凶狠地盯着他,质问着,“林凉!宋轻轻呢?!”
右手狠力握紧他的手腕,一点一点的收紧,似是透皮至骨般,疼痛致使宋文安猛然松开他的领口,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抚上伤处。
他却笑着回他,“宋文安,能不能改改你老是拎人领子的坏毛病?我的衣服都不便宜,拎坏了你拿什么赔?”
“呵。林凉,我要是打得过你,坏的可不就是你的领子了。”宋文安嗤笑着,带着不甘心的意味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整理领口。
他低着眸子,缓缓将褶皱抚平,声音渐寒。“既然打不过,废话就少问些。”
“林凉!你到底要做什么!”咬牙切齿,却又是无力的,像是绝望的呼救般。
林凉看着面前不修边幅的少年,头发乱着,胡子也没刮,眼里生着骇人的血丝,的确是等他,或是等宋轻轻,被折磨得失了常色。
他平静地看着他,“她要离开这个如噩梦的地方。家暴的婶婶,猥亵的哥哥,在附近的按摩院里被强暴。你觉得她还能开心的待在这吗?”
“林凉,你和我有什么不同吗?我是猥亵,那你是什么?强奸?”他笑了一声。
暗了暗眸色,笑如春面,声却如冰色。“你会娶她吗?你会为了她跟马春艳闹翻吗?你心疼她的伤口吗?你尊重她的想法吗?我承认,我的确也有自私面,但我能救她而你却只能呆在门口等着。现在她依赖和信任的人是我,能带给她最少伤害的是我。宋文安,宋轻轻已经不想回去了,你不过是占有欲作祟罢了。”
全身僵硬,血液停驻,宋文安被那一番话如雷轰顶般,打得无法动弹了。他被林凉右手只轻轻一推,便靠在墙边身子瘫软着,低着头,看着林凉掏出钥匙开锁。
隔了半久,他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听说你逃了高考…所以你现在是跟家里闹翻了吗?”
手没有停顿,声音淡然。“嗯。”
脸色越来越暗,难以置信成了眼见为实的震惊和自我认知的失败感涌入全身,经久不息,久久难停。“我的确不配…”他喃喃着,颓然地看着面前如月华般平静如水的少年,小幅度地摇着头,“我比不上你…”
踉跄几步下楼,掌着扶梯的手随着脚步一停,宋文安缓缓转了身子,又问他,“那个…你在电话里说要找人弄死我妈的事…是真的吗?”
“假的。”林凉没有回头,只是拉开防盗门,“气头上什么狠话都说得出。”
“好的…”他神情恍惚的点了点头。
“对了,宋文安。”
“怎么?”
“麻烦把宋轻轻的笔和本子带来这里,她很喜欢。谢谢。”
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常用的物品堆在屋里,便去看了看自己银行卡的余额,不多,付了宋轻轻的住院治疗费后,所剩无几了。他收了卡便去了跳蚤市场。
这块手表是小时讨好大人,日夜努力得的钢琴比赛第一名,被林盛奖励的,曾被他一直视为骄傲和家庭幸福的象征,卖了两万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