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洛的声音发着抖,喃喃道:“机械革命。”
“你们的世界从此被改变。”黑石答道,“但其中的一位冒险家,被后世称作新神之一,代号‘雷霆’的小组成员,发现了造物主留下的一个应急机制。现在我要找到这个应急机制。”
“可以让反抗军联盟取得最终的胜利?”飞洛道,“我们会用一切力量来协助你。”
黑石低声道:“但里面的关键信息,已经被‘父’取走了,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这里是你们克隆人的阵营。”
飞洛沉默良久,说:“小型机械生命体无法携带高能激光束,尤其是能打通大门的,我猜测在我们的阵营里,应该是出了奸细。先前革命的失败,也与此有关。”
黑石问道:“你觉得谁最可能与‘父’勾结?”
“不知道。”飞洛摇头道,“我们的信息太多太紊乱了,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极少数军队的高层,包括我在内,不超过七个。”
黑石道:“那么,一定就是这七个人之一。最近还有谁来过这里?”
飞洛看了一眼他的部下们,其中一人答道:“麦克西将军来过。当时把守这里的,是另外两名弟兄。”
飞洛的眉头拧了起来:“黑石,先不管谁偷走了信息,现在如果找到被窃走的信息,对你有什么帮助?”
黑石摇了摇头,说:“这是我与生俱来的使命,至关重要,有一段代码,可以彻底停止‘父’的运行……”
“可是‘父’的中枢,是与整个星盘的核心连接在一起的。”飞洛蹙眉道。
“是的。”黑石点头道,“所以,重启‘父’,也就是重启整个星盘。”
刹那间所有人因黑石的话,被置于极大的震惊之中。
“重启整个星盘,会发生什么?”飞洛难以置信道。
“世界会发生许多变化,但……我忘了……我忘了许多内情,时间太长了,沉睡的时间也太久了……”
黑石眯起眼,竭力摇头,仿佛要将一段记忆驱逐出自己的脑海,又想将那稍纵即逝的念头捕捉住。他们怔怔看着光影变幻的全息立体投影,看着星盘大陆上发出的绚丽的光,然而无论黑石怎么努力,都难以想起那段已被清除的记忆。
“我想不起来……”黑石喃喃道,额上满是冷汗。飞洛知道此事事关重要,低声道:“不要着急,黑石,仔细想想,有什么事情,是与这些事有联系的?”
“我的第一次记忆,就是见到阿卡。”黑石眯起眼道,“那时候是在海岸上,阿卡救了我……”
直到此刻,飞洛才知道黑石与阿卡的关系。
“他会不会知道有关你身世的事?”飞洛担心地问道。
“可能性很小。”黑石说,“唯一的线索,就是……我在深海中沉睡了三千年。”
阿卡此刻倚在船舱里,在海浪声中又想起了救了黑石的那一天,还有他们在浴室时黑石所说的话。
“你在想什么,阿卡?”派西轻轻地问,“在想你的朋友吗?”
“嗯。”阿卡说,“认识他的时候,也是在海上。你睡醒了?要喝点水吗?”
派西道:“谢谢,我自己可以。”
派西摸索着打开水壶,喝了一口。
派西只有十二岁,先天失明,据他所言,有一天机械军团想抓走并杀死他们村里的所有人,村民们奋起抵抗,但还是遭到了大屠杀。正在交战时,飞洛率领的分队赶到,在废墟里发现了他,并带走了他。
派西非常懂事,不吵不闹,也非常会揣摩人的心意,有这么一个旅途的同伴,无疑是很幸福的。航路遥远而漫长,每天克隆人会下来分发两次食物与饮水,在固定时间内,可以轮流到甲板上去呼吸新鲜空气,其余时间便都要挤在船舱下层,度过整整两个月的航程。
而根据船舱内的同胞交谈,阿卡得知这些人都是具有特殊才能的人。他们有的通晓设计,有的熟稔生产,有的会烹饪,有的则是艺术家。船舱内的生活相对来说是愉快的,一名吟游诗人会给小孩子们弹竖琴,而根据他所说,早在机械之城发生革命前,有不少人就在大陆上游历了很久。
同胞们的见闻仿佛为阿卡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他逐渐知道,原来机械之城不是世界的全部,而一直以来,人类与克隆人都在想方设法地摧毁这座影响着整个星盘世界、令大陆民不聊生的恶魔之国。
“‘父’的政权就要倒塌了,”一名男子朝众人道,“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没有创造之力的机械体,永远不能被称之为智慧生物……”
阿卡第一次听见这些言论,十分好奇,并饶有趣味地听着,但其余的听众们纷纷表示厌倦。有小孩子道:“革命宣言我都听过一百次了。”
“我也听了两百次了,”另一个孩子说,“我想听听摩兰大叔讲历史故事。”
这名有棕色鬈发、一双碧绿色双眼的吟游诗人虽已不年轻,却和蔼亲切,是船上小孩子们最喜欢的人。他闻言笑了起来,拨弄了两下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少年们纷纷鼓掌,诗人便唱起了一曲悠扬婉转的历史之歌。
“在那遥远的星辰深处,造物主开启了他的星盘……”
歌曲中讲述了关于星盘世界的上万年变迁。阿卡将他从前所知与这吟游诗人讲述的故事相结合,逐渐明白了更多—传说中造物主在宇宙的深处遗弃了他的命运之盘,过往的传说将它称之为“星盘”,也就是造物主用来实验,并培养无数生物的世界。
神在星盘的深处留下了星辰之间,监察星盘的发展与运行的轨迹。这个世界就像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齿轮组合,在海洋所掩盖的大陆架底部,齿轮彼此嵌合,令大陆缓慢地旋转。
整个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钟摆内部,所有的大陆与岛屿,都镶嵌在它的基石上,而这块基石,就叫做 “星盘”。在远古的时代,星盘物产丰饶,没有战争,也没有杀戮,人类与其余种族和平共处。
最终造物主因人类所不清楚的原因,离开了它亲手创造的世界,遗弃了这块神的国度。而当机械政权崛起后,除了占地面积最大、幅员最为辽阔的第三大陆,以“父”为新的人造之神外,其余大大小小的大陆开始向造物主祷祝,并祈求它的回归。
然则这只是一个信仰,阿卡从那见闻广博的吟游诗人处又了解到了有关信仰。他很喜欢听这个诗人说故事,诗人也特别青睐他与派西。
“你虽然看不见世界,”摩兰以手指抚过派西的双眼,认真道,“但你的心灵有一双眼睛,时刻追逐着光明。”
“谢谢。”派西笑了起来。
阿卡道:“摩兰大叔,你说,信奉造物主只是一种信仰,那什么是信仰?”
摩兰朝阿卡与派西解释道:“信仰因人而异,它是支撑一个人行动的力量,在信仰的光芒下,死亡与恐惧带来的阴影会随之消散……”
“摩兰老师,”一名年轻人饶有趣味地说,“我可不认为信星神就能得救。你没看多少人舍生忘死,却都是无神论者?”
阿卡不明所以,朝那年轻人看了一眼,他知道这艘船上有许多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都摩拳擦掌,预备着到了第二大陆后,用自己的双手去开拓一片新天地。
诗人笑了笑,答道:“信仰并非神明崇拜,你提及的那些人是自己的信仰,也有人相信神明的存在,归根到底是相信自己内心的道德指引,年轻人,等你们长大了,都会渐渐明白的。”
船舱内的少年们不再与摩兰争论,但看得出他们并不完全赞同他。阿卡也只把这些话记在心里。他很喜欢这个环境,虽然每天总是在等候,也不知道确切的会在什么时候靠岸,但整个船舱就像个巨大的课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闻。而从这些见闻里,阿卡学到了很多。
一个夜晚,这艘船遇上了暴风雨,雷霆在海洋的上空肆虐,巨大的船只在深海上犹如一片树叶般渺小。大量的海水从舷舱的窗口泼了进来,人们关上窗口,恐惧在不断地蔓延。
船只的剧烈颠簸令许多人呕吐、头晕、绝望……在恐慌的情绪下,那名叫摩兰的诗人跪在船舱中央,喃喃祈祷。
“创造一切的星辰之神,你的光芒指引着这块大陆的命运……”
“恳请你将眷顾之手施加于我等,将我等带到充满光芒的彼岸……”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船舱,人们开始渐渐镇定下来,继而越来越多的人跪在地上,跟随摩兰祈祷。
雷声渐小,闪电依旧肆虐,却已不再呈现出摧毁一切的迹象。阿卡注视着这一幕,发现他的祷词中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在他的祈祷下,风雨渐小,所有人渐渐入睡,不再惧怕海难。
然而雷电频闪,阿卡在梦里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灵魂的变化。在电闪雷鸣之中,他仿佛看清了世界的本质;在雷电下,海水被分解为分子,原子与电子;在黑暗天幕中无数的气体分子互相碰撞、分离。
他仿佛有一双由灵魂幻化而出的双眼,看见了自己周围的环境,船只的结构,帆的纹路,甚至木桶上的榫钉……派西在他的身边沉睡,他看到了派西挎包里那个具有复杂结构的净水器,无数精密仪器彼此嵌合……
他看见了世间一切的原理,又一道闪电劈下,阿卡猛然惊醒,周围的景色恢复原状,在漆黑的船舱中,一盏散发着白光的灯在风暴中轻轻摇晃。
摩兰还没有睡,抬起头,带着询问的眼色看着阿卡。阿卡满头冷汗,摇了摇头。
“你看见了什么?”摩兰过来,以一手覆上阿卡的额头。
“我……”阿卡喃喃道,“我做了一个梦。”
摩兰微笑道:“梦境是人类的双眼,看见世界,也看见自我,睡吧,孩子。”
阿卡的呼吸平息,再度沉沉睡去。
第二天,甲板上响起了激动的叫喊,船舱内的逃难客们纷纷涌上甲板。阿卡随着人潮上去,看见了远方的陆地。这一趟旅途终于到了尽头,每一个人都在欢呼、流泪。
“那是卡罗依克。”摩兰说,“第二大陆的海港城市,距离凤凰城还有很远。”
远方传来钟楼的钟声,阿卡笑了起来。朝阳下,一座充满生命力的海港城市出现在地平线上。
“有很多海鸥。”阿卡把派西让到船舷边,朝他描述道,“阳光下面,房子都是白色的,很美好,非常美好……”
派西闭着眼,感受着来自西方的微风,点头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