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叶犹豫了一下,向冯晨挪了两步,没等他后悔就被冯晨抓住抱起来了。冯晨一手拿着图画书,一手抱着小孩,瞧着还挺得意,“来来来,我给你讲!”
冯晨啃着花生糖给程叶讲故事,他耐心也不多好,讲了三遍之后也坐不住了。“李瑞,咱们出去玩吧?听杨大胖他们说,七分场那边的野梨熟了,咱们去偷点吃呗?”
七分场那边原本是种了一片防护林,不知道怎么就夹杂了一些梨树。护林的也不怎么照管,随着它们野生野长,倒是每年还结些果子。那边太偏远,果子又小又涩,也没什么人摘。几个分场的孩子们发现之后,最喜欢去那里探险。
每年一次去七分场 ‘偷 ’野梨,那真是一件有组织有纪律的大事!
为了显示对这件事儿的重视性,冯晨甚至私下向程奶奶要了一大块花生糖当干粮,“奶奶,虽然五分场那帮人狡猾狡猾地,但他们那是秋后的蚂蚱,哼哼,蹦跶不高了……!”
从这些话里就能听出来,当时流行的片子是《小兵张嘎》,一帮孩子跑来跑去最喜欢喊‘兔子给给’和‘八路滴干活’,拦都拦不住。
程奶奶给冯晨逗得不行,给他带了一大块花生粘糖,还保留着一个完整的盘子底形状。“多带点,你们去了分着吃啊。”
冯晨乐得打了个敬礼,“是!谢谢奶奶!”
他们去的时候也带着程叶,李瑞怕小孩累着,一路背着他。冯晨在旁边使坏,把那一包花生糖塞到程叶手里,让他拿着,“抱好了啊,别掉了。咱们等会儿一起吃!”
李瑞黑着脸教育程叶,“程叶,你把那糖整个儿舔一遍。”
冯晨在旁边差点跳起来!“哎哎!哎!!你们干吗呢这是!程叶你快住手!这舔了还能吃吗……哎哟!程小叶你怎么就这么听话啊!!”
李瑞护着程叶躲开冯晨,听着后边吧嗒吧嗒舔糖的声音,跟着扬起眉毛。“该!这就对了,偷懒没得吃。”
冯晨嫌弃程叶的口水,李瑞又不嫌弃。他都想好了,等会饿了照样吃,馋死冯晨。
‘偷’野梨的过程不太顺利。
这几天刚下了场大雨,七分场防护林边上有道土沟,原本是干涸的,如今都被水填了七、八分满。
冯晨提议淌水过去,后边的小子们没啥意见,一齐脱了裤子淌过去。他们那时候不怕把腿划伤了,就怕被家里发现裤子湿了,要挨抽。
李瑞也把程叶背好,一步步慢慢走过去。他个子要高点,裤子卷到大腿根那里就湿不了,倒是程叶的腿耷拉下来,脚腕都浸到水里去。
李瑞怕小孩脚伤着,可也没办法再把他弄高点,只得嘱咐了句,“程叶,脚疼就告诉我。”
程叶在后边嗯了一声。
五分场的那帮孩子来的晚,等到了的时候,李瑞他们已经占山为王了。满树的小野梨被摘得没剩几个,透着红的熟果子更是见不着!
五分场的孩子们给气坏了,往年还留几个青的呢,如今渣都不留了!他们来的人也不少,其中就有程岳。程岳老子娘在五分场那边工作,房子就分在了那边,跟李瑞他们不是一帮的,平时也不怎么打招呼。不过他一来就瞅见了坐在树杈上的小孩——这不是他的小堂弟么!
113野趣(6)
蒋东升背着夏阳摸黑回来,好在他们今天睡在前面新盖的房子里,没有惊动后院拴着的大黄狗。
夏家麦收的时候人多,住的房间也不够,蒋东升晚上和夏家几个堂兄弟一起在新房里睡大通铺,拿砖头垫着个木板,铺了一排。几个光头堂兄早就睡得呼呼作响,还有吧嗒嘴的了。他们给蒋东升留下的那块位置挺大,瞧着也是给客人特意准备了些铺盖:光溜溜的一块木板,一条浆洗的发硬的粗布单子,还有家里仅有的一个崭新缎面的枕头。
这是前阵子大队里分家的时候,石三爷去领来的上好缎面布料。这布料好归好,只是太小了些,就他们家这样的个头,这布拿来做短裤也做不够。夏家一帮子人比划了半天,最后给做了个枕头。
夏阳怕他不习惯,抬头看了他一眼,“要不我和你换一下?”他和几个小孩睡在里面的木板床上,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是好歹也是张床。
“没事,我睡这就成。”蒋东升干脆的拒绝了,他伸手摸了下夏阳额头的温度,比起睡在哪,他更担心夏阳的身体。
夏阳拿下他的手,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做了个噤声睡觉的动作。蒋东升松开他,瞧着他走进去还是有点舍不得,手指略微动了下,想着刚才夏阳额头是凉的,也就略微放心了些。
他盯着里面房间的门口一会,这才把穿着的湿衬衫脱掉,利落地拧了一把,展开搭在旁边的椅子上,瞧着动作倒是挺熟练。只是躺在这木板床上却是睁大了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他身体一点都不疲惫,甚至是有些亢奋的,心跳也怦怦跳动厉害。
他喝醉了记不清大概的事情,但是身体还残留着的感觉却在明白的告诉他,他和夏阳刚才做了多快乐的事儿。身体依旧时不时传来一阵模糊的愉悦感,这和平时自己弄不一样,不,他几乎可以肯定除了夏阳谁也不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像是吃了糖,从嘴里一直融化到胸口,甜的人忍不住想笑。
蒋东升枕着胳膊盯着房梁一会,瞧着那笨拙的粗大圆木也觉得有几分朴实可爱,又想着这是夏阳的家,是夏阳从小长大的地方,顿时觉得这样睡在木板上也挺有意思。他几乎是一宿兴奋的没合眼,想着自己,想着夏阳,甚至开始想他们以后的事儿,直到天快亮了的时候才睡了会。
只是他刚闭上眼不多时,便被小孩的哭声吵醒了,模模糊糊的听见那孩子喊哥哥……蒋东升耳朵动了下,忽然就睁开眼了,急急忙忙就往里屋跑,“夏志飞?你哥他怎么了?”
夏志飞坐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正试着用小身板拖夏阳起来,瞧见蒋东升进来,哭着道:“哥哥病了!”
蒋东升在一边扶着夏阳坐起来,拿额头抵着夏阳的试了试温度,果然是滚烫的,“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夏阳缩在蒋东升怀里,冷得牙齿都在打颤,“我……吃颗退烧药就好了。”
蒋东升不听他的,环过他的膝弯就要抱他起来,“不行,你又不是医生,我带你去医院让医生检查一下。”
“我不去!”夏阳捂着领口的位置,死死按住了不肯松开,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点哀求,“我不想去医院。”
蒋东升低头看了一眼,夏阳脖子上还带着轻微的红色痕迹,正从领口微微露出一点。他冲夏志飞道:“把那个床单揪下来给我!”
夏志飞力气不小,立刻扯了粗布床单过来,瞧见蒋东升把他哥整个儿裹起来,便上去帮忙,“我哥哥病了对不对?他现在很冷吗?”
蒋东升没工夫哄孩子,随口应了一声,“对,他生病了,我得赶快带他去医院。”
“去医院就好了?”
“对,去了打一针就好了。”
夏志飞立刻从木床上爬下来,擦了把眼泪,从床底下拖出个手摇铁杆来,“我,我现在把这个给我爸送去,让爸回来开、开拖拉机送我哥去医院,呜。”
蒋东升看了一眼那手摇杆,停下脚步道:“你偷藏起来的?那现在拖拉机停哪儿了?”
夏志飞抱着个手摇杆,含着两泡眼泪道:“在我爷爷家的后院儿里!”
“带我过去!”
丢了手摇杆的夏国强这会儿正在七队帮人修车。他原本是想在最后一天帮着杨树湾几个大队收割完剩下的那点小麦,可他早上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自己的手摇杆——那时候拖拉机都是需要手摇的,拿着手摇杆使劲发动几下才能启动。他这边启动不了收割拖拉机,七队的一个大联合收割机也出了故障,急急忙忙喊他来帮忙修理。
夏国强正在地头上忙活,那边就来了报信的了,说是他家里的拖拉机自己开走了!夏国强吓出一身冷汗,骑上自行车就去追,这可是国家的啊,丢了他可怎么回农机站跟领导交代!
他一路边问边追,后来都不用问了,他拖拉机后面的收割轮没卸下来,开走的那人可能也不会调,就这么一路拖出了好长的一道痕迹。夏国强顺着这痕迹一路追到医院,果真瞧见正门口停着的那辆拖拉机,后边的收割轮都磕出凹痕了,跟夏国强心疼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