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然眼圈热了,她不想被陆川看见,赶忙把脸掉过去,假装看海,闷闷地回答:“哦。”
窗外的榆树还是光秃秃没什么生气,但积雪已经消融,宽阔海湾褪去了深冬的灰白,此时蓝而澄澈,狄然眼睛红红的,目不转睛地盯了一会大海,那上方几只海鸥高低盘旋。
她突然真切地感觉到,春天来了。
☆☆☆
“然然,你是不是疯了?”
廖晓吉晚自习起来关窗,看到狄然今天没有睡觉,而是趴在桌子上一笔一画地写作业,眼珠子差点掉到地上,当他看清狄然手里的是今天的数学作业,他第一个反应是狄然疯了。
狄然——一个开学多久,就站着上了多久数学课的顽固学渣,被罚被骂都阻挡不了她对数学的厌恶,此刻竟然在写数学作业?
廖晓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狄然傲娇地抽了两下鼻子,软绵绵地问:“学渣当久了,想换换口味,不行吗?”
廖晓吉可没忘记开学的时候,狄然是怎么指天骂地和陆川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和川哥什么时候这么好的?我记得你之前一直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狄然一歪头,睁着眼说瞎话:“没有,你记错了,我一直和陆川这么好,同学之间要和平友爱互帮互助,脑子里别整天给点颜色的,多不好呀。”
廖晓吉:“……”
“同桌,给我讲讲。”狄然把卷子往陆川桌子上一摆,“第一道大题。”
陆川看了一眼卷子:“你问的是概率题。”
概率题大概是一套数学卷子里最容易的了,连宋博都能做出来。
“就是这个。”
陆川问:“其他你都会?”
狄然谦虚地摇头:“都不会呢,只有这道题你讲我能听懂。”
陆川无言,接过笔,在她卷子上勾勾画画。
他眉毛浓密,眼睛幽黑而深邃,鼻梁高挺,神情安然,在灯光的照射下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狄然看着他骨骼分明的手指和修剪的干净的手指甲,走神了。
“听懂了吗?”陆川问。
“没有。”狄然诚实地说,刚才只顾看陆川了,什么也没听进去。
陆川又耐心给她讲了一遍,狄然这才点点头,拿起笔“唰唰”算起来。
“正确答案是多少?”算了一会,狄然问。
“六分之一。”
“哇!”狄然忍不住佩服自己,“然然真棒,这么难的题都做出来了,我为她点赞。”
狄然很有自知之明,她高中以来就没听过数学课,虽然文科数学比起理科数学相对简单,但也不是在她能解开的范畴之内。
但她也不抄别人的,鬼画符一样在草稿纸上涂涂抹抹,打开那被她踩了无数次的数学课本,一章一章对着,在大题的空白处抄相应的公式和例题,力图让卷子看起来满一点。
放学的时候,狄然特意慢悠悠地收拾书包站在教室墨迹,等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她和陆川。
陆川照旧还是擦完黑板,收拾完讲台最后一个离开。
狄然扬了扬数学卷:“明天让天山童姥自己扫办公室吧。”
“我以后自己回家。”狄然蹦蹦哒哒的和陆川并排走,显然腿已经好利索了。
她倒不是不想陆川送她回家,陆川的自行车后座虽说是敬敏装的,但坐在上面抓着陆川的后腰,总会给她一种难言的安心。
陆川的脊背宽阔坚硬,虽然还是少年却成熟稳重,像座永不会崩塌的高山。
狄然脸皮再厚,但陆川每天晚上送她回家,终归是太辛苦了,她提过几次,被陆川淡淡的眼神看了两眼之后,又都没骨气地憋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陆川执意要送她,狄然心里也隐隐开心,每次把脸悄悄埋在陆川背上,都像埋在床上一样舒服。
但今天狄然说什么也不会再让陆川送了,她的腿已经好了,而且陆川……昨晚应该一晚上没睡。
陆川听了这话,点点头,狄然心里刹那间有点说不清的小小失落。
“狄然。”陆川步子慢了两步,停在她身后。
狄然转过身,陆川正认真地看着她。
“我给你那份东西,没有别的意思。从你第一天进来,我就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今晚月色清亮,照的操场上一片白晃晃。
陆川眼神深邃,注视着她。
“你虽然喜恶太分明,是非太绝对,又固执又闹,但你这个样子很好,不需要为了谁刻意去改变。”
不知道是月光太柔,还是春风太暖,此刻的陆川看上去温柔得不像话,狄然的心砰砰跳了两下,又听陆川说:“毕老师那件事跟你没关系,我从来没怪过你,你如果是因为她罚我,所以强迫自己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那我也不会开心,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空气里带着股粘稠,狄然头脑发怔,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她过去十七年从来没有心跳这么厉害的时候。她能听懂陆川嘴里说的每一个字,能理解陆川话里的意思,却不知道陆川为什么要说这些。没精力去多想,心已经快跳出嗓子眼了。
狄然定了定神,略微平复了一下心绪,故作淡定地对陆川说:“才不是呢,我只是想做学霸不行吗?”
没等陆川反应,狄然背着书包飞一样地跑了,跑出老远到公交站牌才深深呼了几口气,一张脸红扑扑的。
没等她完全收拾好自己,陆川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略过,低低地说了一句:“明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