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了能做什么?”钱宁慧预感到他不同寻常的暗示,紧张地回答。
“打开你心中的枷锁,我才能进去,”长庚指了指身周寂静的溶洞,“这里,就是离钥匙最近的地方。”
“你想做什么?”钱宁慧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给你再做一次催眠,就在这里,”长庚关掉手电和头灯,让两人沉浸在一片地底的漆黑之中,“你愿意吗?”
“上次你都被我反催眠了,难道这一次你就有信心成功?”骤然失去了光线,钱宁慧坐在原地不敢乱动,只是口头上徒劳地挣扎。
“我靠的不是信心,而是你的信任,信任地不再抗拒我的靠近。”黑暗中无法判断距离,就连长庚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接下来,一枚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点亮,那是长庚握在手里的蜡烛,“如果你信任我,愿意将回忆的大门向我敞开,就把这根蜡烛吹灭。”
钱宁慧呆呆地盯着眼前黄色的火苗,又抬头看了看火苗后长庚的脸。他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粉,平和安详,带着天使般让人心醉的美。于是她点了点头,一口吹灭了蜡烛。
第八章 惊人的发现
蜡烛熄灭了。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已经毁灭,人类已经灭绝,无论怎样寻找都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地底的洞穴,原本就以黑暗和幽闭刺激人们的好奇,也折磨他们的神经。
“啊!”黑暗里,终于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那是钱宁慧的叫声。
“你看见了什么?”长庚的声音,平缓地在黑暗中响起。
“我什么也看不见……”钱宁慧颤抖着回答,“到处都很黑……”
“你的同伴呢?”长庚忽然问,“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小哥哥?”
“什么小哥哥?我不记得了!”钱宁慧慌乱地恳求,“带我出去……我害怕……”
“那个小哥哥的妈妈,今天不是来找过你吗?她说——”长庚忽然模仿起先前吃饭时那个袭击钱宁慧的疯女人的声音,“小慧,你不是和宝生在一起的吗?怎么你在这里,宝生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钱宁慧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呆呆地聆听着大人的训诫,好半天才想起来招认一句,“他走了。”
“他不是走了,是死了,”长庚依旧模仿着疯女人的声音,冷笑着纠正,“可为什么宝生死了,你还活着?是你害死了他,对不对?”
“不不,不是我……”钱宁慧后退了一步,背脊却重重撞在一根直达洞顶的石笋上,痛得她哭出声来,“我们迷路了,火把也熄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宝生哥哥忽然就开始大喊大叫,说是要抓住我吃掉,我吓坏了,就躲在一个小洞里面,反正他也看不见我……后来他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再也听不到了,我才敢偷偷爬出来……”
“然后呢?”长庚追问。
“然后?”钱宁慧仿佛只剩下四岁时的心智,对长庚的问题一时无法反应过来,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回答,“然后我就一直爬啊爬,一边哭一边爬……然后,我就看到了仙女……”
“仙女在哪里?”面对如此关键的信息,长庚努力保持着语气的平稳,生怕惊扰了沉浸在儿时回忆之中的钱宁慧。
“仙女就在这个洞里……”钱宁慧想了想,不知该如何描述。
“仙女长什么样子呢?”长庚又问。
“我不知道……”钱宁慧瑟缩着,“她一直瞪着我,我不敢看她……”
“带我去见仙女,”长庚提示着,“想一想你当初怎么找到她的。”
“有一条河,我顺着河走。”钱宁慧忽然停下了叙述,半晌才轻声说,“听,那是河水的声音。”
长庚也静默地听了听,却并没有听见别的声音,然而钱宁慧已经悉悉率率地行动起来。她弯下腰,伸出双臂在黑暗中摸索着,如同一只在地底畅通无碍的小鼹鼠,窥破了某张地图一般熟悉而轻捷地走向大厅一侧。
长庚不敢亮灯,远远地尾随在钱宁慧身后,手中拿着一根发出微弱光芒的荧光棒照明。钱宁慧径直钻进了大厅边缘那座宽大的石钟乳瀑布后,长庚没忘了在拐角处迅速放上一红一绿两根指示方向的荧光棒。
石钟乳瀑布后的缝隙很窄,幸而钱宁慧和长庚身材都纤瘦,才得以通过这个缝隙。而石缝的尽头,果然出现了一条浅浅的地下河。
长庚心中略有些放心。根据他在网上连夜查找的探洞指南,在溶洞中找到了水流就算是找到了生路,沿着哪个支流都可以顺流而下找到主河道,再从主河道走向地表。所以,专业的探洞者根本不需要做路标,他们能够按照水流冲刷的痕迹轻松走出复杂的洞穴,而且水源也保证了在洞中生存的时间。
钱宁慧一直往前走,河水越来越宽,终于没过了河边狭窄的通道。长庚跟在她身后,不得已踏进地下河。虽然河水只没到脚踝,却冷得刺骨。走着走着,钱宁慧忽然脚下一滑,摔进河水之中,长庚伸了伸手想拉她一把,最终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什么也没有做。
“妈妈……呜呜,我要妈妈……”钱宁慧像个稚拙的小姑娘一样扑在河水里哭起来,哭了一阵又湿淋淋地挣扎着从水里爬起。她一边抹着眼睛抽泣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河水快要没到她膝盖的地方爬上了旁边一块巨大的钟乳石。
若她还是当年那个四岁的小姑娘,现在河水已经没到了她的腰部,上岸是必然的。长庚默默思忖着,也爬上那块如同盾牌一样的钟乳石,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钱宁慧不见了。
打开头灯,长庚一寸寸扫视过石盾后的地形,很快发现在洞壁下端有一个天然小洞。他试了试大小,刚好可以供一个身材瘦削的成年人通过,于是他匍匐在地上,慢慢爬了进去。
不出所料,石壁后又是一个宽敞的大洞,洞内鲜少细长竖立的石笋石芽,更多的是适合坐卧的石幔石床。由于洞顶有不少潜藏的缝隙直达地表,洞内不仅充满了昏暗的光线,而且空气清新,完全扫去了先前的窒闷潮热之感。加上挨近河道取水方便,这个洞厅果然是一个比较适合人类居住的所在。
而钱宁慧,此刻正呆呆地伫立在洞中,浑身被泥水浸得狼狈不堪。
“仙女在哪里,”长庚走近她,照例不动声色地问。
“仙女在那里,”钱宁慧朝着前方一指,声音中隐含着恐惧,“妈妈说过人死了就会变成仙女,只要我乖乖的,仙女就会保佑我。”
“那她保佑你了吗?”长庚见钱宁慧用力点头,继续追问,“她怎么保佑你的?”
“我不知道……”钱宁慧垂下头,惊恐地回答,“反正我一直乖乖地待在这里,没有吵她……”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靠着一块石头蜷缩起身子。不知是因为内心的恐惧还是被河水湿透的衣服,她不住地发抖。这样无助的神情让长庚的心如同被一只手揪了一下,疼得发紧,却依然将问题追问下去:“那后来你怎么出去的?”
“我听见了爸爸的声音,可是我使劲喊他也听不见……”钱宁慧吃力地搜索着被埋葬多年的记忆,“后来我就一直爬一直爬,终于看见了灯光,然后我就累得睡着了……”
“那你怎么能找到出去的路呢?”
“因为我记起怎么进来的了,”钱宁慧自己似乎也有些惊奇,“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全都记起来了。”
长庚轻轻出了一口气,看样子再也无法从钱宁慧四岁的记忆中榨取什么出来了。于是他蹲下身子,轻轻握起钱宁慧的双手,看着她迷蒙空茫的眼睛,低声说了一句:“醒来吧。”
钱宁慧的手一抖,涣散的视线重新聚拢,落在长庚的脸上。“我刚才就像做了一个梦。”她低低地说着,语声里还带着“梦”中残余的惊惧。那段回忆虽然有关逃生,却比死亡更为恐怖。
“你现在还站在梦境里,”长庚感觉钱宁慧的手一抖,连忙补充,“但是别怕,我和你在一起。”他脱下外套,用它将钱宁慧被河水浸透的身体包裹住,又拂开了她脸上的乱发。
“嗯。”钱宁慧不由自主地弯下腰,用脸颊蹭了蹭长庚的手掌,似乎要确认他活人的体温。下一刻,她借着长庚的拉力,从地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