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惜表情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别扭,态度不冷不淡。
雅儿心里有气,娘说让自己好好讨好这位裴姑娘。她脸都笑到发僵,对方却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娘说裴姑娘同意了,自己才能留在公子身边。她心道凭什么?就凭裴姑娘会嫁给公子?
如果裴姑娘嫁不成公子……
她阅历少,在庄子上被人捧惯了并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想法。裴元惜观她表情变化,便能将她的心理活动猜出个七七八八。
“姑娘,东都城繁华吗?”她问。
裴元惜闻言顿时一脸落魄,“自然是繁华的,那可是京都。罗布井的铺子里总有新奇的玩意,长街每逢过节热闹非凡。不像这山里,要什么没什……
雅儿杏眼一转,“东都城那么好,姑娘就不想回去吗?”
“你什么意思?”裴元惜面上带出一丝恼怒,“不是你娘把我接来的吗?我堂堂侯府嫡女被你们带到这山沟里来,我还怎么回得去!”
“姑娘,我倒是能帮你。”
“你这么好心?”裴元惜的眼中满是怀疑,“你不会是来试探我的吧?”
“谁试探你?我就是不喜欢你,恰好你也不太情愿留在这里。我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我可不愿意公子娶一个像你这样的妒妇。”雅儿胀红着一张脸,杏眼微微泛着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
裴元惜怀疑的看着她,“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会走的。”
“你真的不想再回到侯府?凭你的长相和出身在东都城里找个什么样的好夫家没有。我好歹是我娘的女儿,庄子我熟悉得很。我会派人悄悄送你出去,一路将你送回东都城。便是这样,你也不走吗?”
确实很诱人,裴元惜在思考。
雅儿有点紧张,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她,连呼吸都不自觉变得短促。
一刻钟后,裴元惜突然自嘲一笑,“不走。我回到侯府又如何?谁知道我被人劫走之事会被传成什么样子?怕是我的父兄长辈宁愿我死在外头,也不愿意我给侯府蒙羞。你可不知道世家有多看重姑娘家的名节,送到寺庙青灯古佛都是好的,一尺白绫了断的不知有多少。”
别说是世家,普通人家何尝不是如此。
雅儿恨不得跺脚,这女子不走,难道真要嫁给公子?“你不是皇帝的干娘吗?谁敢逼你去死?”
“你真是天真,皇帝比侯府更重面子。我若真是名节尽毁回到东都城,恐怕第一个不愿意我活在世上的就是皇帝。”裴元惜像看白痴一样的地看着她。“你家公子是个有抱负的,我跟着他指不定还能赌一赌。待我日后一身荣耀立于人前,谁还敢拿我今日的处境说嘴。”
她心中越发气恼,跺跺脚赌气道:“不识好人心,以后别后悔。”
“你能有好心才怪,你不就是怕我嫁给你家公子断了你做姨娘的路。别一门心思想着给人做姨娘,姨娘能有几个好下场。越是精明算计的姨娘越是到头来一场空,你还没听说过我们侯府的事吧。有空问问你娘,指不定你会改变主意。”
侯府的事,何婶自然没有说过给自己的女儿听。被女儿一问,支支吾吾拣了一些说。宣平侯府确实够乱的,怪不得那位裴姑娘如此容不下妾室。
让女儿接近裴元惜,自然不可能真是去陪对方说话。她打发女儿后,转头就去了程禹那里,将女儿试探的结果如实转告。
程禹冷“嗤”一声,倒是不意外。
国公府出事时,多少人避之不及。他们一家人被下大牢之后,母亲的娘家让母亲同父亲和离,原本已经出嫁的姐姐都被夫家给休了。
没有人替他们程家说话,人人都惧怕公冶楚。
人总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裴二亦不例外。她若回到京中,侯府哪里还能容得下她。对于女子而言丢命是小,失节是大。别说是嫁个好人家,怕是性命都难保。便是宣平侯再疼她,也不敢将她嫁入高门大户,寻个好拿捏的普通男子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如何决断。
国公府抄家后,他不相信所谓的患难真情,他只信奉利益动人心。比起那等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图利之人最让人放心。
他没有退路,她也没有退路。
视线越过低矮的土院墙,看到与其他人一起晒干菜的女子。她不愿意替自己的男人纳妾,恐怕还是心有余悸。堂堂嫡女被妾室偷换当成庶女养大,期间还痴傻十年。换成任何人,定然都十分痛恨妾室。
她会有今日的性子,必是与她的经历有关,他何尝不是因为家破人亡之后才变成今日的他。望着那同妇人打成一片的女子,他突然觉得除去复仇外似乎还有另外值得期待的事情。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奉上她想的东西。只要她愿意跟自己赴那荆棘满地的复仇之路,事成之后他自会给她想要的荣宠。
裴元惜晒干菜的动作有模有样,不时同那两个妇人说说笑笑。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那边,等到那月白色的人影不见时,她朝田地间做活的人看去。高个黑脸的男子倒是有点显眼,何况还是两个。
有些人天生就应该登上高位,因为足够心狠手辣,比如此时易容黑脸的那位。他恨商氏,于是血洗太凌宫。
他迁怒衍国公府,衍国公府满门抄斩,他狠绝果断从不给人留有余地。那样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才能能雷霆之势坐在那高高的龙椅。
有的人空有报负,便是再天时地利人和只怕到头来还是会功亏一篑,因为骨子里尚存着几分善,比如刚才看她的程禹。
明明是以她为质,却依然对她以礼相待,没有虐待她更没有关她小黑屋,甚至那什么毁她清白的话都只是吓唬她而已。几次三番试探她,而不是直接强行逼迫她就范。这样的人不够狠辣,说得好听是清高,难听些便是天真,所以注定会是最后的输家。
庄子上女人少,放眼望去几乎全是男子。
同她一起做活的两位妇人一位姓李一位姓张,李婶张婶都是附近的村民,她们只是请来帮工的,平日里负责一些杂事。
庄子上仅两个院子里住着女眷,一个是裴元惜如今住的院子,一个就是何婶母女的院子。何婶管着庄子上下所有人的嚼用,是程禹较为信任的人。
豆子已经全部挑好,菜也晒完了。
接下来她们准备做豆腐。今年人多,要磨的豆子也多。比起一担担地往别的院子抬豆子,还不如把石磨搬到这里。
这事得男人做,还得是力气大的男人。
李婶站在院子外面一看,指着几个人点了点,“你们,过来。”
被点到的胡子大汉屁颠颠地跑在最前面,这几天他天天心里火烧火燎。那仙女似的娘们天天在院子里走动,勾得他夜夜梦里死去活来。
一听是抬石磨,立马蔫巴了。可一想到抬石磨要进院子,又像打鸡血似,这下可以近看美人了。
公冶楚也在占名之列,他走在后面看都没看裴元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