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1 / 2)

尚公主 伊人睽睽 4640 字 20天前

云书说言尚没有证据。

但言尚其实不需要证据。

能打压一党的, 唯有他的政敌。

而太子的政敌,正是秦王。

秦王殿下因年初关禁闭一事休养了许久,如今正琢磨着从哪里找事, 好让朝堂知道自己并没有败、自己重新回来了。十月以来,因为刑部查罗修之死的缘故, 秦王和言尚打交道比以前多了许多。

所以这一次言尚约秦王在北里见面,秦王欣然赴约。

之后便是针对太子的打压。

秦王诧异,却乐见其成,坐看言尚和太子势力决裂。言尚此计若能削弱太子势力,秦王为什么会不帮言尚?

便是怀着这样看热闹的心态,青天白日,秦王坐在北里一处酒肆吃茶。他对面坐着的,是刑部侍郎。而这个酒肆暗处多多少少站着、藏着的,都是刑部的办案官吏。

众人凝神以待, 等着秦王的下令。

秦王等得颇不耐烦时, 突然听到了男女在下面纠缠不清的吵嚷声。微微掀开竹帘, 秦王和刑部侍郎看去, 见正是言尚安排的那个唤作春娘的名妓, 和那个户部一郎中家中的张十一郎正在纠缠。

张十一郎回了长安后, 多次为春娘一掷千金,成为了春娘的入幕之宾。

然而时隔一年,春娘已不是去年张十一郎认识的那个寻常青妓。如今春娘能弹会唱,诗作更是一日千里,多次被长安士人请去宴席上做“都知”。大魏对青楼女子作诗技能的要求, 已到一种十分夸张的地步。

春娘凭着才华在宴上地位节节升高, 在北里的话语权, 自然也非素日可比。

最明显的例子便是, 春娘的入幕之宾,不是只有张十一郎一人。且春娘对张十一郎若即若离,并不让张十一郎得到自己。而今这两人站在楼梯上,便是为一男子在吵。

而那个被他们争吵的男子,站在春娘另一侧,抓着春娘的手腕。

张十一郎喝了酒,酒劲上脸,抓着春娘的另一只手腕时,火气也比平时大:“你爽我约爽了多少次?你不过是一个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才女,这般不给老子面子?今天这酒宴,你必须跟我走!”

春娘为难。

她另一侧的郎君就趁机道:“郎君,怎可如此唐突佳人?春娘,你收了我的缠头,得和我走才是。”

春娘就蹙着眉,抱歉地看张十一郎:“郎君,我已和人约好……”

张十一郎受不了:“每次都这样!你必须跟我走!”

他初时克制着,因他之前毕竟因为在北里放肆的缘故,被他阿父送出长安躲祸,这一次好不容易回来,阿父的官职也恢复如初,他当然不敢像以前那般胡来。可是这一次,他不愿胡来,有人却非诱着他胡来。

春娘捂脸嘤嘤哭泣,另一边的郎君火冒三丈,来推张十一郎。

张十一郎反手推回去,靠着酒劲骂骂咧咧。

春娘怯怯的:“二位郎君不要吵了……”

争吵中,二人开始上手推打对方。春娘后腰贴在楼梯上,瑟瑟躲避。她盯着打起来的两个人,手中的帕子捏得快要出水,心脏跳得快的要出喉咙。

她挑上的这个与张十一郎对上的郎君,是脾气火爆的一人,非常容易和人发生意气之争。而张十一郎喝醉了,这两人很容易……

突然,张十一郎重重一推,将另一个郎君推下了楼梯。那人顺着楼梯向下滚去,初时还发出救命声,之后摔倒在楼梯下,惊了满楼的人,却半晌没有爬起来。

伴随着春娘的惊叫声,张十一郎开始酒醒。

他开始害怕:“我没用力、我就是推了一下……”

春娘:“你杀人了!快、快,快来人救他……”

楼里怕出人命,一个个全都围了上去。张十一郎后怕地往后退,一直说自己没有用力。春娘哭泣,楼上的秦王觉得火候终于够了,他一声令下,对坐的刑部侍郎就站了出去:“谁在这里打扰老夫喝酒?”

刑部侍郎一派惊讶:“怎么,出人命了?”

张十一郎仰头,看到背手自楼上走出的刑部侍郎,又突然福至心灵,看到各个方向不动声色向他包围来的刑部其他办案人员。他一下子惊惧,想到了自己去年在这里被丹阳公主的人追杀的事情。

头也不回,张十一郎转身向外跑去。

刑部侍郎当即:“追!”

不管春娘抱着的那个郎君有没有真死,刑部侍郎的态度很坚决:“杀人偿命!”

而转身没命一般向楼外跑的张十一郎听到“杀人偿命”,更是认定自己杀了人,刑部侍郎在这里,说不定真的会把他这个目前还没有官位的人直接杀了。

张十一郎没命般地跑,刑部官员向他追去。

出楼阁,出北里,纵马长安街,一路狂追。

刑部这些办案人员,竟始终没有一人追上那个骑着马、没头苍蝇一样往家里躲的张十一郎,因所有人都记着秦王殿下的吩咐:“不要追上,让他跑。我们的目标不是他。”

--

张十一郎跑入了自家府邸。

户部郎中府邸所在的坊街巷迎来刑部官员,一下子变得热闹十分。

户部侍郎府邸的斜对面,正是那位户部郎中张郎中的府邸。巷子里迎来刑部官员的时候,户部侍郎还站在自家门口看了一会儿热闹,抚着胡须笑着感叹:“看来张郎中他家里的小十一又闯祸了。这个儿子,还真是冤孽啊。”

户部侍郎的长子跟在他身旁,恭恭敬敬的:“阿父说得对。”

户部侍郎拿着隔壁人家三天两头的热闹教训自己长子:“看着点儿,千万不要学隔壁的十一郎。你要是像十一郎那样犯浑,我可不会像张郎中一样捞你。为父如今处境艰难,得多警惕啊。”

他长子恭敬说是。

户部侍郎便回去府邸继续喝茶,准备喝完这盅,等隔壁的刑部人员走了,自己再去尚书省办公务。而这样悠闲时候,他长子急匆匆、大汗淋漓地跑了进来。

衣冠不整,青年一只鞋还就此跑掉。

户部侍郎正要斥责儿子不成体统,就听他长子惊慌道:“父亲,不好了!刑部人员说张十一郎和他的同伙翻墙逃到了我们家,他们开始敲门要我们配合办案。我见到他们来者不善,当即关上门。他们竟开始砸门!

“阿父,这是怎么回事!您是侍郎,是正四品的大官!刑部人员怎么敢砸我们的门!他们不怕被参么!”

户部侍郎脸色霎时变了。

他喃声:“不好!”

他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瞬白。

几乎刹那间,他凭借自己多年的政治敏锐,察觉到了刑部公然砸门,不可能是冲着一个张十一郎,只能是冲着他……张十一郎!

户部侍郎一下子还没想到张十一郎是怎么和自己联系到一起的,但他敏锐意识到,刑部必然酿着一个阴谋。

户部侍郎一下子嘱咐:“他们一定是奔着为父来的,你去正门前挡着,为父从后门先逃。”

长子愕然:“他们只是捉拿张十一郎……”

户部侍郎斥责:“糊涂!不管是一个郎中还是一个郎中家中的儿子,都不足以让他们砸我们的门。我的正四品官,是看着笑话的么?必然是想祸水东引……为父也希望自己想多了,但当务之急,为父先出去躲躲!”

他又吩咐:“你派人向东宫求救!”

他长子连忙应了,帮父亲去挡前门的人。

砸门的刑部官员动作已经很快,却没想到那个户部侍郎是个老狐狸,这么快就反应过来。门砸开的时候,他们只见到了户部侍郎的长子,户部侍郎早已逃出了府邸。

这一次,刑部官员脸色是真变了,高声:“追!”

为首者旁边的官吏压着已经被捉拿到的张十一郎,这个为首者却依然眼睛都不眨一下:“张十一郎的从犯逃了!人命关天的事,既然被我等当众看到,岂能不给百姓一个交代!务必要将这个从犯绳之以法!”

--

户部侍郎惶惶地躲出街巷,出了坊。后面官吏追上来。后面黑压压的官吏追来,户部侍郎便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成真了——

果然刑部真正奔着的人,是自己。

虽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但是他知道秦王和太子是政敌,自己落到刑部手中,不死也脱层皮。户部侍郎全身冒虚汗,他想也不想,就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丹阳公主的公主府所在的府邸逃去。

因他如今形象,皇城门即便开了,皇城门后的宫城门又是一道关。而即便过了那道关,东宫的门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立刻为所有人打开的。

太子不能及时出手相护,户部侍郎凭着自己的直觉,就要去向丹阳公主寻求庇护!

--

丹阳公主正在出城的路上。

言尚今天难得不去查那个罗修的案子,而是来了公主府,陪暮晚摇一起用了早膳。暮晚摇最近心情不好,见到他也没有太好脸色,但是言尚提出两人一起出城去曲江池畔游玩的时候,暮晚摇并没有反对。

因为言尚说的是:“因为最近的事,殿下与我关系冷淡了许多。连殿下说好的为我准备的及冠礼,我也没有享受到,说来真是有些遗憾。殿下不如陪我一起出城玩两日,就当陪我过及冠礼如何?”

暮晚摇踟蹰:“及冠应该是你老师帮你,我又不是你的长辈,找我不好吧?”

言尚道:“然而我只想与殿下私下过一过,并不想麻烦太多人。”

他如此一说,暮晚摇就心软了。觉得因为益州的事,言尚的及冠礼也只是由刘相公仓促加了冠而已,没有好好过。而且他说到想和她一起私下待两天,说到了暮晚摇心中。

暮晚摇就觉得因为最近的事,两人离心了不少。他主动有所表示,她自然欣然应允。

然而暮晚摇不知道,言尚用抱歉的眼神看着她,心中想的却是——将她从这事中摘出去。

等离开长安两日,长安中的事就能尘埃落下了。

他不愿和暮晚摇为敌,不愿暮晚摇牵涉其中,想到的最好法子,就是将她摘出去,和她一起离开长安。

左右户部现在不需要言尚,言尚要出城郊游,户部巴不得他走。暮晚摇和言尚骑马出城,公主府的侍从和侍女们骑马跟在后面。如言尚这般低调之人,见他如今是越发不掩饰自己和暮晚摇的关系,而暮晚摇偏头看他一眼,目中噙笑,也不如以前那般和他保持距离。

在城门前的时候,守城将士要看公主府的鱼符玉牌。

方桐去交接的时候,那守城的将士之一笑着和言尚打了个招呼:“言二郎,你这是要出城?”

言尚唇角那时刻礼貌的笑容停顿了一下,他才客气回答:“是。”

旁边骑在马上的暮晚摇果然向他这个方向偏了脸来。

暮晚摇:“你认识?”

言尚解释:“今日与秦王殿下打交道多,不免与这位兄长多见了几次面。”

那守城小将就对暮晚摇夸言尚:“言二郎风度翩翩,不小瞧我等习武之人,我等自然愿意和言二郎结识啊。”

言尚却明显不想多交流的样子:“嗯。”

他转头对暮晚摇低声:“我们快些走吧。”

暮晚摇却没有回应。

她想起来言尚抱怨过,说她总是不关心他的朋友,不了解他的圈子。她这会儿正有功夫,可以了解一下。于是,虽然仍骑在马上,暮晚摇低头看那小将,唇角却带了一丝笑:“守城一晌午,当是极为辛苦的吧?”

那小将一愣,对公主的关照受宠若惊,连忙道:“不敢不敢!其实我是刚刚轮换上来的,没有守城一晌午。”

言尚眼眸微微缩了一下,他再次暗示暮晚摇可以出城了。

暮晚摇却坚持她和小将的聊天:“怎么会?这个时辰,不应该是守城轮换的时辰啊,明明还差半个时辰,你们才可以轮换才是。”

小将傻乎乎地答:“因为秦王殿下临时调了些兵,带走了他用的熟练的。我就被派过来了……”

言尚再一次地:“殿下,我们出城吧。”

暮晚摇不悦,瞪了言尚一眼。说她不关心他圈子的人是他,她现在关心一次,他两次三番地催促。暮晚摇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她一时没有想清楚,就一直被言尚催着走。

暮晚摇不好当众落言尚面子,就结束了自己和小将的对话,与言尚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