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1 / 2)

里头静默了一会儿,萧君默隐约听到了一声什么动静,却不是很确定。接着,院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五十多岁、尖下巴、吊梢眼的干瘪老头从门缝里警觉地往外扫了一眼,看见华灵儿,似乎颇为诧异,赶紧把门打开:“华大当家?你怎么来了?”

“这几位都是贵客,我当然要亲自送他们来了。”华灵儿说着,径直走了进去。

千面狐的堂屋里一片凌乱,地上堆满了杂物,一张硕大的案几摆在屋中,案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假发、假胡子、妆粉、糨糊、木梳、刷子、毛笔、铜镜等物。靠墙还摆着一张长条案,上面陈列着一排造型奇特的木架,架子的下部是底座,上部是一颗颗椭圆形的木球,状似人的脑袋。而最让众人感到惊异的,便是披挂在那些木球上的一张张“脸皮”——无论从颜色还是质地来看,这些“脸皮”都极其逼真,也不知是用什么东西做的。

这样一间杂乱不堪的屋子,五六个人一起拥进来,连下脚都困难,更别说要找地方坐下了。“诸位请随意吧。”千面狐用力踢开案几四周的杂物,总算腾出了一些空地,示意众人席地而坐,“寒舍就是个垃圾堆,朋友们别嫌弃。”

萧君默一笑,率先坐了下来:“胡先生果然名不虚传,一看您府上这模样,就知道您的手艺肯定不赖。”

“不敢当,都是江湖朋友抬举罢了。”千面狐淡淡答道,同时犀利地扫了他一眼。

众人陆续坐了下来。楚离桑很不适应,却也只能挑个相对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胡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华灵儿一坐下便道,“今天来,是请你帮我们五个人易容,再弄五份过所,今天就要,价钱你说话。”

千面狐有些诧异:“五个人?”

“没错,包括我在内。”华灵儿坦然道。

千面狐略微沉吟了一下:“今天就要,恐怕……”

“若不是今天要,我们何须劳您千面狐大驾?”萧君默忽然笑道,“隔几天能拿到的,外面一抓一大把。”

“要得这么急,这价钱……”

“价钱好说,你开个价。”华灵儿很干脆。

千面狐的手在案上敲了敲,然后下意识地摸了一下颈部:“那就四金吧。按说要得这么急,至少得每人一金,可既然华大当家亲自出马,你这份就算我送的。”

“成交!”华灵儿二话不说,从包裹中取出两锭黄灿灿的金子,啪地放在案上,“这是定金,事成之后……”

“且慢。”萧君默看着千面狐,“先生这价也要得太狠了吧?据我所知,五个人易容加上过所,充其量也就一金,就算加急,两金也绰绰有余了,何须四金?”

“二郎,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华灵儿觉得他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逃命的节骨眼上,岂能去计较价钱?

辩才和楚离桑也有些意外。他们所认识的萧君默,似乎不是对金钱锱铢必较之人。五人中只有米满仓一个赞同,偷偷冲萧君默竖了个大拇指。

“在下觉得,两金足够了。”萧君默很不客气地接着道,“胡先生就算手艺再好,也得讲个行情不是?岂能看我们着急便漫天要价?”

华灵儿心里暗暗叫苦,估计今天这交易要黄。千面狐是个非常自负又极度精明之人,听到这种话岂能不下逐客令?倘若跟他交易不成,这说要就要的五份过所,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上哪儿去弄。

可是,出乎华灵儿意料的是,千面狐闻言,非但不怒,反而点点头道:“也罢,两金就两金吧,就当跟这位郎君交个朋友了。”

萧君默一笑:“好,胡先生这么给面子,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城南码头,张贴海捕文书的木牌前,一个姓丁的捕头正警惕地观察着过往商旅和行人,不时又回头看一眼木牌,似乎在拿路人的相貌与上面的画像做比对。

昨天,玄甲卫郎将薛安奉裴廷龙之命,专程赶到洵阳县廨,召集了县令、县尉和众捕头训话,说萧君默等四名钦犯这几日可能会在此出现,命洵阳县加强戒备,并投入所有力量在各个水陆要道设卡盘查。此刻,薛安就亲自坐镇在税关中,码头上则站着不少玄甲卫。

对于薛安的到来,丁捕头颇有些不悦,问题倒不是他给大伙带来了额外的任务,而是他的到来无异于是在抢功。说白了,假如今天真的在这里抓了萧君默等人,五百金的赏钱算谁的?那铁定是被这姓薛的捞了去!

所以,丁捕头早就跟县令、县尉等人商量好了,要是真的抓到萧君默等人,就绕开薛安,直接送到县廨,由县令立刻上表奏报朝廷,等他薛安反应过来,他们早把功劳和赏金收入囊中了……

就在丁捕头浮想联翩之际,一个手下捕快急匆匆跑了过来,附在他耳旁说了什么。

“果真是萧君默他们?”丁捕头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

“千真万确!”

“快,召集弟兄们,跟我来!”丁捕头拔腿欲走。

“老大,那……咱不跟玄甲卫通个气吗?”

“通你个屁!就是不能让他们知道。”

捕快不解:“可,可就凭咱们兄弟几个……”

“怕啥?老子早就安排好了。”丁捕头胸有成竹道,“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把人犯手到擒来。走!”

很快,丁捕头便带着七八个捕快匆匆离开了码头。

价钱谈妥后,千面狐依次给华灵儿、楚离桑、米满仓化装。他先是把他们白皙光滑的皮肤处理得暗黄粗糙一些,然后分别给他们粘上了两撇小胡子,另外又在他们脸上随机点了一些色斑或黑痣,转眼就把他们变成了三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随后轮到萧君默,千面狐把他白皙的皮肤变成了古铜色,然后给他粘上了一副美须髯,立马把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看上去粗犷英武,似乎还更有男人味。华灵儿不禁在一旁连声赞叹:“二郎,没想到你留了胡须更是一位美髯公啊!”

萧君默嘿嘿一笑,跟千面狐打听茅厕在哪儿。千面狐正在给辩才化装,闻言站起身来:“我带二郎去吧。”

“不必不必,您就告诉我在哪儿,我自个去吧。”

千面狐似乎迟疑了一下:“就在后院,从堂屋后门就可以过去。”

萧君默道了声谢,当即转身离开。一进后院,他的目光立刻四处逡巡,很快便发现了他想找的东西——在后院角落的一棵桃树上,挂着一个鸟笼,而且正如萧君默事先意料的一样,鸟笼是空的。

他走过去,往笼子里看了一眼,旋即蹲在地上,捡起什么东西看了看,嘴角滑过一丝冷笑。

站起身来的时候,萧君默的神色忽然变得异常凝重。

随后,他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堂屋,此时千面狐已经给辩才戴上了假发,正在把他原本的短须变成络腮胡。萧君默随口问道:“胡先生是不是在后院养鸟了?”

千面狐一愣:“呃,是,养了一只八哥,不过前几天便死了。”

“我说呢,怎么笼子是空的,真可惜。”萧君默道,若有若无地看着他。

“是啊,是有点可惜……”千面狐笑着,腭肌却紧了紧,手不知怎么滑了一下,把胡子粘到了辩才脸上,顿时惹得华灵儿笑了几声。

萧君默看着千面狐,眸中寒光一闪。

很快,五个人便全部易容完毕。他们各自凑到铜镜前,发现镜中的自己完全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不得不佩服千面狐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