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1 / 2)

黛丽丝直视她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这回是否诚实。不知为何,苏锦瑟明明没有撒谎,可被她那双晶莹深邃的眸子一注视,便觉不自在起来。

“找人的事可以待会儿再谈。诸位檀越想必还未用餐吧?”黛丽丝忽然露齿一笑,转移了话题,“如果诸位不嫌弃,就请随我一起,品尝一下我们祆祠的圣餐如何?”

苏锦瑟其实也早已饥肠辘辘,只是惦记着正事,无心吃饭,现在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有些犹豫。一旁的三名随从此时却顾不上苏锦瑟了,一迭声地说不嫌弃不嫌弃,我等求之不得。苏锦瑟不悦,正想给他们一个眼色,却听黛丽丝咯咯一笑:“如此甚好!请诸位随我来吧。”

三个随从一见黛丽丝笑靥嫣然、美眸顾盼,顿时浑身都酥了,一个个像着了魔般跟着她就走了。苏锦瑟大为气恼,却又不便发作,只得顿一顿脚,快步跟了过去。

反正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吃完饭再办正事也不迟。苏锦瑟一边走着,一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祆祠的饭堂不知位于何处,苏锦瑟和三名随从跟着黛丽丝穿过一条走廊,走过一片庭院,然后推开一扇拱形的铁门,眼前居然出现了一排向下的石阶。这祆祠也是奇怪,怎么会把饭堂设在地底下?苏锦瑟心中狐疑,想问又觉得不太礼貌。三个随从也是左右张望,同样有些纳闷。

“诸位檀越不必奇怪。”黛丽丝在前面领路,却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在我们祆祠,一般的信徒都是在上面用餐的,但我们这些祭司,每个人在地下室都有单独的用餐区,大部分时候便在下面用餐。”

“为何祭司要在下面用餐?”苏锦瑟终于忍不住发问。

黛丽丝回头对她笑了笑:“其因有三。第一,下面安静,在这里单独用餐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闲谈,有助于静心;第二,下面有不少窖藏多年的圣酒,一般信徒是没资格品尝的;第三嘛,是每逢贵宾莅临,便专门在此款待宾客喽。”

三个随从一听有酒,而且还是跟这样一位绝世美人共饮,不禁都呵呵笑了起来。

苏锦瑟眉头微蹙。听这三条理由,头一条还让人肃然起敬,后面两条就不敢恭维了——基本跟世俗一样,都在利用等级差别获取特权享受。

“听祭司这么说,我等算是贵宾了?”

“当然。”黛丽丝笑道,“贵檀越初来乍到就向本祠供养了三锭金子,我若不把诸位视为贵宾,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果然未能免俗!苏锦瑟在心里一声叹息。方才黛丽丝刚刚在她心中建立起来的圣洁女神的形象,就在这一瞬间坍塌无遗。看来不管一个人信不信神、出不出家,都还是喜欢钱的。不过这样倒也好,苏锦瑟想,既然她喜欢钱,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一行人边说边走,很快便步下长长的阶梯,下面是一间四四方方的酒窖,四壁的木架上堆放着一排排椭圆形木桶,看来这便是祆教窖藏的圣酒了。紧接着,黛丽丝领着他们向右一拐,走进了一条密闭的拱形走廊。两侧的石室都上着锁,一些锁头似乎已经生锈。苏锦瑟心中疑窦顿生:这些门是有多久没开启了?

此时,前面的黛丽丝和三个随从突然都止住了脚步,苏锦瑟差点撞到一个随从的背上。还没等她弄明白怎么回事,忽觉一阵异香扑鼻而来,只见那三个随从贪婪地吸着鼻翼,脸上出现了如出一辙的迷醉笑容。

不好!

苏锦瑟大喊一声,实际上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她拔腿想跑,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紧接着,三个随从都把脸转向了她,但苏锦瑟看见的并不是脸,而是爬满了蛆虫的三团腐肉。随从们一边撕下脸上的腐肉,争先恐后地递过来,一边呵呵笑着:“圣餐,圣餐,请吃圣餐……”

“贵檀越,赏个脸,品尝一下我们祆祠的圣餐吧!”

黛丽丝像只白色的大鸟一样悬浮在半空中,身上燃烧着熊熊火焰,一对瞳孔也瞬间变成了赤红色。

苏锦瑟感觉一股强烈的热浪袭来,下意识抬手遮挡,却见自己抬起的不是手,而是皮肉尽去的森森白骨……

第六章 坠崖

秦岭深处的黑夜就像黏稠的墨汁,连火把的光亮都很难把它撕开。

萧君默一行五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茂密的森林中。头顶上,参天大树的树冠遮蔽了月亮和星空,让人无法借助任何东西辨明方向。众人只能凭借日落前太阳的方位,大致估摸着往某个方向爬。萧君默走在最前面,一手高举着火把,另一手用横刀不断劈开纠缠的树枝、灌木和藤蔓,强行砍出了一条路。

昨天从祠堂后山的秘道逃出后,他们便由孟三郎领路,一口气逃到了北渠铺。虽然在那里遭遇了一小队捕快,但很快就被他们解决了。之后,一行人横穿蓝田—武关驿道,朝着西南方向一头扎进了秦岭山脉的莽莽丛林。

昨夜他们在一个山洞里休息,只睡了两个时辰便又匆匆上路,经过将近一天的艰难跋涉,在黄昏时分赶到了石门山下。此地,左边六七里外是大昌关,右边七八里外是库谷关,都有重兵把守,想要硬闯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只能按照萧君默的计划,翻越面前这座山,找到萧君默当年曾经走过的秘道,继续往西南走四五十里,才能到达方圆数百里大山中唯一的一条驿道——义谷道,然后往南走到丰阳县,再沿祚水、洵水南下,往东迂回至洵阳县,最后沿汉水一路东下,便可直趋荆州了。

然而,眼下这座石门山却让他们举步维艰,每向上爬一小段都要耗费大量体力。走在最后面的米满仓早已叫苦连天,好几次差点没跟上队伍,萧君默只好让孟三郎去搀着他走。楚离桑和辩才则相互搀扶着走在萧君默身后,两人也已累得气喘吁吁。

此刻,汗水从额头上不断流下来,模糊了楚离桑的视线。

楚离桑抬手揩了几下。奇怪的是,汗水已经揩掉了,但眼前的一切依然模糊。是起雾了吗?楚离桑记得以前听父亲说过,深山老林中都有一种叫“瘴气”的东西,是野兽尸体和树叶腐烂后混合产生的有毒之气。一旦碰上黑雾般的瘴气,人就没命了。

“爹,”楚离桑紧张地抓着辩才的手,“是起瘴气了吗?我怎么看不清东西了?”

“不是,这里没瘴气。”辩才光顾着脚下的路,没注意到楚离桑的脸色正越来越苍白,“等往南再走个几百里,天气开始湿热的地方,才会有瘴气。”

“我、我头晕……”楚离桑刚一说完,整个人就左右摇晃了起来。萧君默恰好回头,一看不对劲,当即一个箭步蹿了上来:“离桑!”

楚离桑两眼一闭,一头栽进他的怀里,瞬间没有了知觉……

等楚离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趴在萧君默的背上。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身体也跟他宽厚的背部紧紧贴在了一起。那种很踏实的安全感一下又充满了楚离桑的心房。如果他可以背着自己一直走下去,她倒情愿昏迷,不要醒来。

这么想着,楚离桑悄悄闭上了眼睛。

渐渐地,她便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耳边响起轻微而均匀的鼾声,满头大汗的萧君默无声地笑了一下。

其实她刚才醒来他便已察觉,不过既然她没吱声,萧君默也就佯装不知。像楚离桑这么要强的女子,若不是晕厥,肯定不会让他背。所以,现在这样挺好的,只要她愿意在自己背上安心睡去,萧君默情愿背着她走到海角天涯……

一觉醒来,楚离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暗的山洞中,身子底下垫着杂草,旁边有一小堆篝火在毕毕剥剥地燃烧,篝火上架着一只烤熟的山鸡。

一阵饥饿感袭来,楚离桑翻身坐起,撕下一只鸡腿啃了起来。才嚼了几口,她就感觉不对劲了——整个山洞里只有她一个人,父亲和萧君默他们却都不见踪影。她赶紧爬起来,摸索着在洞里找了一圈,还是看不到半个人,只有萧君默和米满仓的包裹静静地躺在一处角落里。

楚离桑慌了,连忙捡起地上的刀,又从火堆里拔出一根烧了一半的粗树枝,开始寻找洞口的位置。还好这个洞并不太深,她摸着长满青苔、潮湿滑腻的石头,跌跌撞撞地走了四五丈,便看见了洞口处隐隐透出的光亮。

原来天已经亮了,自己居然睡了一整夜!

走出洞口的时候,楚离桑顿时傻眼,只见周围全是大雾,顶多一丈开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迈出了脚步。为了不让自己迷路,楚离桑每走十来步,便拔刀在旁边的树上刻下一个三角形记号。就这样边走边刻,小心翼翼地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她却无奈地发现,眼前一棵树的树干上赫然刻着她刚刚留下的记号。

她又绕回原地了。

正彷徨无措之际,附近忽然响起了男人的说话声。楚离桑以为是萧君默他们,刚想喊一声,却见迷雾中走出了两个全身黑甲的人。

玄甲卫!

他们竟然跟踪到了这里?那父亲和萧君默他们岂不是凶多吉少?!

楚离桑闪身躲到了大树后面,心跳猛然加快。

玄甲卫既然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他们的人数肯定不少,眼下只能尽量躲开他们,绝不能跟他们硬拼。主意已定,楚离桑便尽量往树后躲,不料后脚却踩到了一根枯枝。咔嚓一声,在宁静的山林中显得分外清脆。那两名甲士闻声,同时抽出佩刀,一步一步朝这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