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嘴唇,突然很难过,进退两难,不知所措。假若是在往常,他早就上去了。
特技组正在给庄啸穿威亚衣,鼓捣安全绳。以前在剧组里,只要他裴琰在,这活儿都由他来做,别人他信不过。他一定会为庄啸固定绳索、检查周围的各项保护,确保万无一失了才能让他啸哥上去。
台下不断亮起闪光灯。
庄啸回头,像在找人。
裴琰往幕布后边躲一躲,生怕被镜头扫到。
庄啸再次回头,这次看到裴琰猫腰藏身的地方了。庄啸盯着他伸手一指,对他勾勾手。
裴琰一愣:你要干什么?
庄啸的身影半逆光,表情看不太清,整个人是个剪影。庄啸再次勾勾手掌:老裴你过来。
裴琰迟疑,镜头已经纷纷转向这一侧,让他无所遁形,完全暴露藏身之处。他低声说:“你干吗?我不出去!”
庄啸对他说:“老裴你过来,你帮我弄绳子。”
裴琰:“……”
众目睽睽,全场所有的灯光、视线和镜头,全部对着他们两个。裴琰也快疯了……
第九十章 射日
顶棚灯光映在庄啸脸上,没什么激动张扬的表情,就是看着裴琰,目不转睛注视着他从灯火聚焦的幕后出来。
裴琰从舞台侧面的大块阴影中走出来,也好像一步迈出心底的阴霾,再一脚就跨入了光明之地。他曾经在漫漫无际的洋面上漂浮,彷徨,最终还是游向那指引他人生方向的“灯塔”,游向那处港湾,四周的海水都变得温暖了……
他一声不吭过去了,直奔庄啸身后,低头给对方弄绳子。
他想把听觉感官整个儿都关闭,最好把插销天线都拔了,什么都别听见,因为四周剧场里那动静已经燃了……
他能想象所有人注视他二人的表情。在场的娱记,观众,粉丝。
庄啸回头说:“你不检查一遍,我还真不放心。”
裴琰小声嘀咕:“你就非要曝光我,我脸皮这么厚么。”
庄啸说:“你不帮我拽拽绳子,我觉着悬,我不敢跳。”
裴琰绷着脸很想吐槽某人,至于么你逗我呢?他鼻子却有些发酸。
“好了,没问题。”他比了个大拇指,对现场特技导演也比个大拇指示意完美,就像每次他们两人在片场做准备那样,ok了。
他然后又一路跑到场地中央,用视线定点,确定垫子的摆放位置。刚才就瞅着那块垫子不牢靠,特担心,总觉得位置不对。
这是他们每个干武行的特别在意的事,现场检查许多遍才敢往下跳。
垫子如果摆不正,这是要命的。曾经就有动作片片场出过这类事故,垫子摆歪了,武行演员做跳楼镜头,一头栽在垫子边缘,头部撞地,当场就没命了。
他凭经验目测,垫子大概歪了十公分。
他开始扯那个巨大的垫子。一个人扯不动,他招呼旁边人:“帮个忙,往这边拖,再过来一个手掌的长度。”
“可以了吧?”有人小声嘀咕,“不用搬了,几厘米不影响啊。”
“歪了!”裴琰说,“再过来一点!”
特技组一群人“哼哼哧哧”地搬大垫子。裴琰站起几趟,又再蹲下,调整角度和位置,操心劳力累得他直喘。
有人在他背后吹口哨了。
有记者直接挤到前排,拼了老命把话筒伸过来,杵到他嘴边,“裴先生您说两句”。裴琰一声不吭躲开那支话筒,走开了,就是不说。
观众席的前排正中,除了到场的几位有分量嘉宾、文化界领导,就是章绍池。
离得很近,咫尺之距,章绍池望着裴琰,也看着庄啸,看那俩人对视的样子。视线都是有温度的,整个舞台是烫的,烧他的眼。
他也悄悄窥探过裴琰和庄啸最近那档新片的剧照视频,那电影讲的不就是清末“刺马”奇案,三个男人为了功名利禄背信弃义,兄弟相杀手足相残么!
他自个儿现在品尝的,就是剖心挖肝之痛,一刀一刀在他身上都见了血。裴琰真应该邀请他这个二舅舅,去片子里客串那位“二哥”,他章绍池一定能把那倒霉的便当角色演绎得出神入化入木三分,因为感同身受。
少年时代,在大院里,他与徐绮跃、杜名军那几个人坐在红砖“长城”上,喝着汽水,吹着口哨,称兄道弟,笑看天边红色的云……那样单纯义气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
化妆组在最后补妆,临时还要给两位主演身上抹油,营造舞台效果。肌肉亮起来上镜才好看。
杰森老小子被晾半天了,溜达过来,表情意味深长:“哎,那人谁啊?”
庄啸说:“你不认识么?”
杰森打个眼色,一乐:“我认识他,但你是不是重新换个方式介绍一句?”
庄啸那时就说:“my partner。”
这词通常意为“搭档”,但在法律条文里还有另一层意思,一语双关。杰森听明白了,咧开嘴大笑,用力拍打庄啸的肩膀。坦白,爽快,爷们儿。
庄啸从化妆小哥手里拿过油盒,丢给裴琰:帮我抹个油。
裴琰很听话地干活儿,就用手掌把油化开,给庄啸前胸后背抹油……
“你也疯了吧。”他一边干活儿一边小声埋怨,“大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