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最惊诧的是仰在病床上等着吃烧腊三拼的裴大爷。
裴琰的反应,比昨天庄啸扒拉他床下尿袋时的反应还要大,从床上“砰”地弹起来:“您二位……来干吗啊?”
徐绮裳女士步步紧逼径直走到病床前,弯下腰,多久了没见似的,伸手缓缓地抚摸他脸:“来干吗?来看看你,唉……”
裴琰说:“我马上就回国了,你们还跑来?绕着太平洋飞来飞去,你俩闲得啊?”
“哎你怎么说话呢?”徐绮裳道,“我们着急啊,听说是脑炎,多严重你自己知道么?治不好可能留后遗症,脑子就烧坏了……也是关心你,陪你一道回去啊宝贝!”
这句“宝贝”,让在场人全都破功了。
裴琰自个儿耳廓都发烧,身体热度又要涨起来,因为庄啸就在房间里,站在不远处欣赏这一出慈父慈母探望病儿的温馨家庭戏呢。庄啸脸侧分明爆出很深的表情,一定在笑话他……
“宝贝你想吃什么?”徐女士想起来了,转脸寻么那位拎盒饭的“外卖小哥”,往庄啸手里一堆塑料袋子中间扒拉哪一盒最好吃,“你朋友正好给你带了吃的,应该是你爱吃的奶黄包和广味烧腊,拿来你吃?”
裴琰快要疯了。
徐绮裳这人平时也不这样,在家里也没一口一个“宝贝”啊,要么喊他“儿子”,要么喊他“猴子”,没几句客气话,今天是抽什么疯?是被他生急病给吓着了吗,突然就圣母附体角色转换了,这么疼爱他……
庄啸笑着把外卖提过来,给他打开一盒流沙包奶黄包,整盒直接塞他手里,吃去吧,吃货。
庄啸揶揄他:“有亲妈疼着真好。”
裴琰哼了一声:“是啊,有人疼,你们一拨一拨地过来看我,住院都不寂寞。”
庄啸低声笑话他一句:“还‘宝贝儿’,就没断奶吧?”
裴琰眼皮一翻:“你亲妈没叫过你宝贝儿?没人疼啊?”
庄啸:“……”
裴琰说完就察觉他讲错话了,他嘴太快了,没个把门的,真想切自己舌头。
庄啸没再跟他扯淡,别过脸去,沉默晃悠到屋里没什么存在感的角落,把正中场地让给这一家子人继续上演慈母娇儿的折子戏。
徐绮裳女士坐在儿子床前嘘寒问暖,把当时发病受伤等等众所周知的过程详细又问了一遍;裴知讯先生则稳重地站在一旁,偶尔插入一两句简短的问话,顺便提醒太太在外人面前不要这么啰唆。
庄啸远远地跟裴琰一点头:“出去抽根烟,你们聊,我先走了。”
裴家人远观外表就知一定家世优越、身份体面,裴琰这号人一看就是从小被父母捧着宠大的人物,浑身上下就是遮不住的优越感和骄傲……庄啸凭直觉就能感到,自身的存在与这样温馨动情又肉麻的合家欢情景就格格不入,破坏了画面美感,于是很有自知之明地闪身离开镜头。
裴琰心里是惆怅的,想说“你要抽烟你就站我面前抽吧”。
爹妈来的太不是时候,什么话都没法说了,太糟糕了……
“你什么时候回国你一定联系我!
“一起吃个饭。”
他只能对着庄啸迅速离开的背影添了两句……
徐女士觉着自己讲话没毛病啊。二十三岁的儿子,不就是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年纪,根本就是个孩子么。拍戏多么辛苦,受伤家常便饭,谁家养的儿子不是当“宝贝”宠着?
裴琰生病也不耽误好胃口,三口两口吃掉一盒流沙包奶黄包,咀嚼着脑海里属于庄先生的余味,把自己往枕头里一摔,拿胳膊挡住脸:“哎……妈啊……”
“喊我干什么,你?”徐绮裳瞅着他。
“没什么,您真体贴。”裴琰都没力气抱怨。
“那个男的谁啊?”徐绮裳凑近,探究地问他。
“没谁。”裴琰说。
“是‘谁’你就说呗!”徐绮裳摆出善解人意的温柔慈母脸。
“不是谁啊!”裴琰不合作地扭开头去。
“……”
徐女士的慈母光环立刻就塌了,形象人设全崩,哼了一句:“不给妈妈说实话,小猴子,你等着的……”她也不问了,拉着老裴先生紧跟着也出去了,留下裴琰一个人在病房里,郁闷得用被子裹住脑袋。
庄啸前脚上了那部电梯,背影刚刚消失在关闭的电梯门内,徐绮裳女士眼明手快摁下按键,可惜没能赶上同一部梯子,于是赶紧上另一部电梯,直追下楼。
裴知讯皱眉低声道:“你这又要干什么?”
徐绮裳说:“不干什么,我就瞧瞧这个。”
裴知讯:“瞧瞧谁啊?你知道是哪个?”
徐绮裳说:“我刚才看了两眼,觉着还不错……长得挺不错的。”
“不是。”裴知讯摇头否定,“这是个演员,人家也是大明星,你以为真是他公司里拎包的助理……?肯定不会是。”
“那就过来探病送饭了?这么殷勤?”徐绮裳道。
“以前也不是没有往片场送这个送那个的……”裴知讯沉着脸,不太想继续这一话题。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是一回事,像他太太这样整天脑子里还琢磨这个,手里明明没牌还想甩对子放大招,那就是另一回事。
出了电梯,徐女士能够遥遥瞅见的,就是庄啸迈出医院大门时往嘴里塞了一颗烟匆匆离去的背影。
两口子就在医院大门口立了很久,眺望远观。
“唉,反正是哪个他又不告诉咱们。我就先看看这个……是不是靠谱啊?”徐绮裳轻声叹了口气,难为天下父母的一片心,长吁短叹牵肠挂肚。
“靠不靠谱是他自己掂量的事,他能听咱俩的?他听过你的?”裴知讯摇头。
“就是发型比较的……特立独行……这头发也太长了。”徐女士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