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可考虑清楚了?”太后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茶几上弹跳着,凤眸所扫之处,无不垂头不语,那瑟缩回避的眼神,让她不悦的蹙起了眉:“既如此,来人……。”
“等,等一下,启……,启禀太后娘娘,嫔妾代表,代表……。”吭吭哧哧半天,愣是没有将代表自己家族投靠太后的话说出来,其他未出声的嫔妃一个个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各个低垂着眼眸,不言不语。若不是那紧攥的拳头还有瑟瑟发抖的身体在昭示着她们内心的恐惧,或许这样的一幕会让人以为是这位嫔妃犯了什么罪!
随着太后的眼神越来越阴鸷,那位嫔妃的头越垂越低,直到……‘咚’的一声,顶不住压力的她,居然就这么华丽丽的晕倒了!
“嘭”的一声,太后陡然站起身,一双丹凤眼冷冷的扫视着在跪的嫔妃,浑身上下赤果果的透着威胁与阴沉,“你们一个个能耐了,嗯?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哀家心狠手辣!想要脚踩两只船,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折腾到最后!来人,将她们统统带下去,哀家倒要看看,没有哀家的庇佑,你们能活到什么时候!平日里胆子都贼大,玩起心狠手辣,谁也不含糊,到了这关键时候,居然给哀家玩儿缩头乌龟?呵呵,咱们走着瞧,滚,统统给哀家滚!”
瑟缩在原地的众嫔妃颤颤悠悠的站起身,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王嬷嬷一脸阴狠的瞪着她们身边的宫女:“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带着你们的主子离开这里?没看到太后娘娘累了吗?”
处于呆滞状态的宫女们霎时回了神儿,搀扶着自家主子,快速的退出了慈宁宫,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德妃、淑妃,以及太后三个人,她们贴身伺候的人,统统被王嬷嬷带了下去。
淑妃、德妃极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后,德妃垂下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淑妃见她这胆小鬼的表现,不屑的发出一声轻笑,一脸淡定的抬眸,“母后,今天……,您太操之过急了!”
慢悠悠的开场白,让余怒未消的太后猛地抬起头,如刀子般的眼神凛冽的看着她:“冷婉儿,你居然敢教训哀家?”
冷婉儿眸光半沉,不紧不慢、淡定从容的道:“儿媳不敢,只是……,今天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不然,在您如此的震慑下,她们也不会如此这般的保持沉默了。北堂娆这个女人第一天进宫,她的儿子就出了这等事,您本来做的是对的,帮她寻找凶手,但儿媳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您非要逼着他们应承您什么?母后,您又不是不清楚如今的朝局,这些女人们表面上是归顺了您,可是她们哪一个不是抱着隔岸观火的姿态?这样两边都不得罪,将来无论得势的是左家还是王家,他们都有一半的胜算!可是今天您做了什么事?您居然在这里,当着一干奴才的面,逼着他们在您这里应承什么,您不觉得愚蠢吗?”
“好你个冷婉儿,你居然骂哀家愚蠢?你,你像谁借的胆子……?”太后王素贞再也听不下去,气的脸如猪肝色,不住的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一旁的王艳德妃一脸紧张的跑上前,担忧的看着她:“姑母?您没事吧姑母?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啪”的一声,王素贞一把甩开王艳递过来的热茶,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这个蠢货,如果不是你干的好事,哀家至于在这里听这个小践人数落?德妃啊德妃,你怎么配得上哀家给你赐的这个封号?你说你,上上下下除了这张脸外,你什么地方配得上这个‘德’字?如果仰靠你,王家早她几百年就灭了!如果你的脑子有冷婉儿一半聪明,哀家用得着在这里气的吐血吗?滚开,别让哀家再看到你!”
王艳委屈的跪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面对王素贞的指责,她半口气也不敢出,缩着脖子一脸惶恐的跪在那里,任其辱骂。
反而是一旁的淑妃,一脸嘲讽的看着这一幕,她这个姨母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还不满足,居然帮着自己的娘家扳倒自己的儿子,将来若是王家得了势,她这个姑母又算什么东西?哪里有如今的皇太后来的气派?她傻,可不代表他们冷家跟着她蠢,吵吧,吵吧,如今不知道联合起来对抗外敌,居然自乱阵脚窝里斗起来,这两个人,不愧是姑母,绝配啊!
“冷婉儿,你给哀家跪下!”不知何时回过神儿来的王素贞,一脸阴沉的怒视着自己这个聪明又冷静的外甥女,从她进宫那天,她就知道这个看似沉默寡言的冷婉儿比空有美貌的王艳厉害,今天,她总算领教了这个深藏不露的主,居然连她也敢骂,之前,她还真的是小看了她。
冷婉儿倨傲的抬着头,淡定清冷的看着王素贞:“姨母,如果您是因为刚刚的话罚婉儿跪下,婉儿不服。如果您是因为刚刚婉儿的态度,那婉儿可以向您道歉,但是……婉儿却不后悔刚刚所说,即便您今天杀了婉儿,婉儿还是要说。今天,的确是姨母您太过了,且不说她们这些女人不懂朝堂的局势,仅是这一个人犯了错,牵连的整个家族来说,她们也不敢傻的,在没有经过家族讨论的情况下应承您关系到整个家族存亡的话。毫不夸张的说,今天您就是杀了她们,能应承您的,绝对只是极个别的少数,而这些少数,对您来说还是那些可有可无的关系。这样一来,您不但收效甚微,甚至还打草惊蛇……您觉得划算吗?”
见王素贞面色微缓,沉了眉色,冷婉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您平日里的英明睿智呢?难道因为一个孩子,一个女人的出现就自乱了阵脚?再说了,孩子落水就一定是这些人做的?难道他不会自己掉入水里?明日只需要将调查结果给出去就行了,至于出现今日大张旗鼓的场面?至于让您老人家发这么大的火?至于让这些奴才看笑话?最后一点,说的不好听点,今日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如果有一个人不小心将话传了出去,那您与皇上僵持的关系,可就从原来的暗里,直接摆到了明面上,姨母?您觉得这样一来,您和皇上的关系,还会像现在这样,保持表面上的和谐吗?大家都是聪明人,也知道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只不过还没有到剑拔弩张、戳破脸皮的时候,可今天的事,让婉儿不得不提醒您,您做错了,而且大错特错,愚不可及!”
“好一张利嘴,哀家不过一句话,你居然能说出这么多话将哀家堵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说,王素贞服了,即便气的想吐血,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个小丫头点出了重点,且,自己还真就办了蠢事,从而早就了一个已经无法挽回的错误,而这个错误的直接后果是……
“承蒙您夸奖,婉儿只是不想您继续错下去,而且也是在为您做考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姨母您,也该早作打算了。至于具体该怎么做,就不是婉儿能够干涉了的。”不卑不亢的话,居然让王素贞抓耳挠肝的火气渐渐散去了,甚至还不计前嫌的看着她,一脸欣慰:“好孩子,刚刚哀家错怪你了,这样,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冷婉儿求之不得,点了点头,扫了一眼扔垂着头跪在那里的王艳,冷笑一声,骄傲的转身离开。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大殿外,王素贞唇边的笑意才逐渐僵住,她紧握着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脸戾气的直接抬脚将跪在那里的德妃踹了个人仰马翻,王艳大气也不敢出,畏畏缩缩的爬起来,再度跪在那里,想想刚刚与自己据理力争的冷婉儿,再看看自己面前胆小如鼠、最会虚张声势,仗势欺人的王艳,王素贞突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这就是王家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嫡女?这就是王家送进宫来做皇后的料子?就这样的脑子,这样的心机,怕是连冷婉儿身边的丫鬟都比不上。想到出事的北堂漓,王素贞深吸了一口气,精致的妆容上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说,今天的事,是不是你的杰作?”
王艳身体一抖,缩着头不说话,当王素贞向前一步时,她吓得立刻往后跪了几步,这样的一幕落在王素贞眼里,无疑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她欺身上去,眼底一片森寒的看着自己的侄女:“你真是令我失望透顶,怎么?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瞧见刚刚人家冷婉儿的表现了吗?那才是一国之后的表现,我真的怀疑你之前的美名是怎么得来的,更加的怀疑你爹娘居心何在?将你这样一个草包送进宫做我儿子的皇后,你想要左家彻底灭亡,还是怎么着?”想到刚刚冷婉儿字里行间的暗示,王素贞的眼睛倏地眯了起来,或许有些事,她真的该好好的考虑考虑了……
“姑母,姑母您不能这样对待艳儿,更不能这般想爹爹和娘亲啊,艳儿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清楚,难道姑母您还不清楚吗?今天的事一定是有人设计艳儿的,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艳儿是无辜的,求您,求您了姑母,艳儿真的不是故意的,艳儿只是想让他们去吓吓那孩子而已,谁知道他这么不禁吓,居然掉入了湖里面……。”
“啪”的一声,响亮而彻底的一巴掌,立刻让王艳的左半边脸红了个透,王素贞满脸失望的看着跪在那里,一脸怔忪的王艳,眼底满是厌恶与怀疑,“吓吓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仅仅两岁的孩子,王艳啊王艳,枉我这一年多来的信任与包庇,你这一年多来,可曾做过噩梦?可曾想过那些被你杀害、陷害过的人?可曾忏悔过?可曾害怕过?我想,你一定没有,因为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无知、恶毒的草包,就凭你这样的脑子,你的爹爹和娘居然将你夸成了天仙,呵呵呵……我王素贞真的是瞎了眼才会认为你是皇后的人选,天煞的,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那是我的孙子,我王素贞的孙子,只要我想,王家将会失去你们现在所得到的一切,现在,这里,就在这片土地上,还是我的日子掌权,不是你们王家!”
突然之间大彻大悟的王素贞,一时之间居然哭得肝肠寸断,这当中有悔恨,有懊恼,有失望,有恨,也有恼,她越看王艳越觉得恶心,最后索性直接让人带走了她,一身疲惫的她,突然之间似乎老了十几岁,原本精致的容颜此时此刻黯淡无光,王嬷嬷看到她这个样子,不免有些自责:“太后娘娘,都是奴婢的错,如果奴婢看好了小主子,也不会让德妃娘娘犯下这样的错误……。”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的错,玲儿啊,你跟了哀家大半辈子了,哀家这一次,是不是真的做错了?我只是想要让王家崛起,我只是想要王家享尽荣华富贵,我只是想让自己的家族屹立于这片大陆不倒,若不是辰儿他太善良,他不争气,我又怎么可能将主意打到王家的几个孩子身上?玲儿,也无怪婉儿那丫头骂哀家蠢,哀家真的是老了,不中用了,我想到了一,却没想到二,一旦哀家辅佐王家侄儿登上皇位,那我的辰儿该会是什么下场?你说说,这两年来,我只顾着与这些死丫头较劲,只顾着听哥哥嫂嫂的话,只顾着听王家族长的话,却从来不知道,我这是给自己,更是给我的儿子自掘坟墓啊,玲儿啊,哀家错了,哀家真的错了……。”
王嬷嬷震惊的看着王素贞,眼底极快的闪过一道狠戾,在王素贞泪眼婆娑的看着她的时候,她赶忙垂下头柔声安慰:“娘娘,瞧您说的,王家的少爷们是您的亲侄子,是皇上的亲表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呢?不会的,不会的……。”
此时的王素贞头脑一下子清晰无比,她看着王嬷嬷,在她躲闪的眼神中,冷冷一笑,眉目森然:“在这个世界上,你唯一相信的,只有你自己。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你不是他们,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下去吧,哀家累了……。”
王嬷嬷眼神微闪,看着王素贞欲言又止,却终究什么也没说,退了出去……
王素贞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身疲惫的朝内殿走去……
谁也没有想到,这位满怀着对儿子歉意的母亲,准备在第二天亲自找儿子道歉时,却在沐浴时,溺水身亡,驾鹤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