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1 / 2)

海上华亭 蓬莱客 2511 字 13天前

她听了,朝自己这边又晃了晃手,随即收起书,转身往另个方向快步而去。

奚松舟定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校园步道的尽头,低头,将一支插在自己胸前衣兜里的水笔抽了出来。

这是一支派克金笔。用了多年,笔头有些磨损了,但外壳,看起来却依然那么的新,可见主人对它的爱惜程度。

他凝视了片刻,将它再次插回自己的衣兜里,扶了扶正,转身,再次迈步而去。

他们是朋友,只是朋友。

这漫长而短暂的四年,终于,让他学会记住了这件事。

从今天起,他也必须要学会,真正把心里的她视为朋友。

新的生活,在他前面的脚下铺开了。他知道会有很多的艰难和困苦,但他并不惧怕。

那些,或许就是一个人在生命中所必须要承受的所有的轻和重。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

教授的助手告诉她,教授叫她去找她,说有事。

孟兰亭出了校园,匆匆来到位于近旁的高等研究院,进去后,来到教授的办公室,敲了敲门,随后进去。

教授的办公室,永远都是杂乱无章的,各种资料和书籍胡乱堆放,并且,也不高兴他的助手们帮他整理,说那样反而打乱了次序,让他找不到东西。

和往常一样,身材瘦小的教授坐在书桌后,人几乎就要被堆在两边的高高的书堆所掩盖。

但今天和平常又有些不同。

教授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便衣男子。

男子是中国人,目光炯炯,看见孟兰亭进来,立刻转身,恭敬地叫了声“孟小姐”,随即出示证件,自我介绍。

他叫方骏,是中华民国驻华盛顿使馆的一个军事武官。

“孟小姐,我收到来自重庆的指示,现在,需要将你带回国内。”

孟兰亭的心跳一下加快,看向教授。

教授说“之前去往中国进行培训援助的专家,身体经受不住重庆地下防空洞的潮湿,生了病,现在回国了。孟,你来了四年,是我最出色的一个学生,不但天赋出众,刻苦更是别人没法相比的,我的东西,能教的,已经全部教给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我知道你很想回去,所以,你现在可以回了,去接替那个人的事情。”

孟兰亭抑下那种心脏激动得几乎就要跃出喉咙的感觉,向教授深深地鞠躬。

“教授,这是我们中国人向老师表达敬意和感谢的方式。谢谢您这几年间对我的帮助。我会永远记住,并感激您的。”

教授微笑,握住孟兰亭的手。

“去,路上顺利。”

第87章

孟兰亭回宿舍,立刻收拾行李。

她的行李非常简单,只有几件必要的换洗衣物。那些重要的核心资料,能记的,孟兰亭早已烂熟于心,而像工具书这样的东西,为安全起见,在方武官的要求下,另外装箱,和孟兰亭人物分离,由他另安排人带送回去。

方武官说,原本的飞机航线已经停运了,只能走海路。为了安全起见,也不能走常规的由纽约转巴拿马再走太平洋回去,而是转印度洋的好望角,再换船,绕行到香港。到了那里,重庆政府会派人来接应,将她接走。路上预估至少要花两个月的时间。

当天晚上,在夜色的掩护之下,孟兰亭被方武官和另个随从人员带领着,以一位同船去往香港履新的英国外交官史密斯的秘书身份,登上了那条去往非洲的轮船。

船是运载货物的商船,供人居住的舱房又小又破,灯光昏暗。孟兰亭安之若素,除了天黑下来,有时在方武官的陪同下,到甲板上放个风,其余时间,依旧是在孜孜不倦地学习、研究。倦了,睡一觉,或者,拿出过去四年间,她收到的来自于冯恪之的信,一封一封,一字一字地重复着读。

四年,飘洋过海的六封信,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全部的羁绊。

冯恪之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八姐和八姐夫的和好。说,她去了那边,可能会遇到过奚表叔。又说,他收到了她留给自己的照片,谢谢她一直还保留着他小时候的照片,没有丢掉或是撕掉,他也会好好保管。最后叮嘱她,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只顾学东西累坏自己。纽约的冬天像只冰冻的炉子,他深有体会。

孟兰亭回复的时候,也就照着他的格式,说自己在这边的生活和学习环境,讲自己对于学业的感悟,告诉他,自己和奚松舟偶有碰面,谈的都是关于国内战局的事。她会照顾好自己,让他更是务必保重。

就这样,两人一来一往,三四年间,仿佛无声的唱随,也或许是彼此的情怯,在往来的信件里,谁都没有主动先提及他们在香港离别前的那不愉快的一夜和后来的那个电话。

于是一直以来,谁也没有再提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们只是一对远隔重洋、却始终相互记着对方,所以总是在收到对方的信后必定立刻要着手回复好让他(她)为自己放心的老朋友似的。

时间在勤奋的学习,也是在收到信的轻松和继续等待下一封的牵挂中,不断地轮回,忽忽而过。

上一封来自于他的信,日期是九个月前,今年的年初。

冯恪之告诉她,他被提为了少将师长,所在战区遭日寇进犯,料接下来会有一场大战,应当很忙,下次给她写信,时间可能间隔会长些,叫她不要焦急。

他信中的语气,十分平静。

大半年的时间,从春入夏,再从夏到秋,就这样过去了。

孟兰亭从广播和新闻里,知道了那一场已经持续数月的,正发生的远在万里之外隔着重洋的守土到底、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血战,为得知的取得的足以鼓舞全国人心的光耀战绩而感到无比骄傲的同时,更深深地明白,年初冯恪之来的那一封语气平淡的信的背后,隐藏着的牺牲到底的决心和注定要为此而付出的血的代价。

正是因为有了千千万万个和他抱着相同决心,也不惮于为决心付出血的代价的的人,才有长城之不倒,人心之不散。

她的心里,无时不刻不在牵挂着战局,更在焦急地等待着他下一封的来信。

现在终于能够回了,她怎么可能不激动万分,怎么可能不迫不及待?

她的心,早已插翅飞了回去。

在海上换了两艘船,辗转了两个多月后,于十二月初,终于曲折抵达香港。

香港依然是四年前她离开前的样子。码头轮船排满埠头,舢板穿梭其间,码头附近的街巷里,大大小小的招牌,高高低低,鳞次栉比,车来人往,熙熙攘攘,喧闹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