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妇人掀开草帘子出去问了一句,只听外面的孩子说,那卖饴糖的见他们拿了铜钱去买,而不是用粮食换,于是便多给了他们两块。
作者有话要说:
逆旅:也就是客舍。
第391章 贞观十八年春
阿枝他们这一路走走停停,从长安城到凉州城的这一段道路上,路面是水泥路面,往来商贾亦是不少。
那些个运羊绒的羊脂皂的白叠布的商队,他们不时便能遇到一个。
他们这回走的是南边这条道,从北边走也有一条路,就是绕了些,要先从长安城到离石县,然后再从离石县到凉州。
北边那条道冬日里也不冷清,秋末冬初那时候从河东道一带南下卖农货的乡人商贾就很多。
在关内道北面的城州集市,朝廷每年都要运送大批的羊肉罐头南下,为了这运输一事,难免要发些徭役,大多都是关内道当地百姓。
还有一些个做羊绒羊脂皂买卖的商贾小贩,每年入冬后也都行走在关内道中部以及北部,还有陇右道东面,罗用那些弟子们从前铺好的那条水泥路上,商贾行人往来不绝。
阿枝他们这一走,就从入秋走过了深冬,待过了凉州城以后,人迹便少了许多,在过那焉支山的时候,走得最是艰难。
过了焉支山之后道路就平坦了许多,只是商队里的人个个都很戒备,言是怕有贼人出没,劫掠钱财货物,阿枝听闻了,也是有些害怕,好在他们这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在开春那时候抵达了沙洲。
在经过晋昌城的时候,阿枝也看到了木轨马车,这种木轨马车长安那边也有,陇西这边的这个木轨马车,无论是轨道还是在轨道上行驶着的马车,比起长安城那边的,看起来都要简陋许多。
阿枝他们这一路着实走得很累了,这时候自然也想乘木轨马车,只是商队中有不少马匹骆驼,不太好处置,于是众人最后还是决定一起走过来。
他们就走在木轨道旁边的驿道上,看着轨道上马车来来往往,跑得飞快。
道路两旁常常都是大片大片的荒石滩,偶尔经过一些村落农田,农人们这时候已经开始侍弄田地了,还有一些农人在荒滩上拣石头,似是要把它们开辟出来,用来种植白叠花,听闻那白叠花甚样的田地都能长,就连那不出粮食的盐碱地它都能生长。
常乐县这边,罗用他们听那些坐木轨马车过来的商贩们说,从长安城那边过来的茶商队伍就快到了,还说看到一个黑色的昆仑人,应是阿普无疑。
于是众人早早便出城去迎接他们,衡致正在机器坊干活,听闻了这个消息,胡乱洗了一把手脸便跑了出来,衣服都不及换,昆仑人们也都跟着罗用他们一起,到城外去迎接他们的族长。
一群人在城外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来,昆仑人们跑到坡地高处去看了又看,很是心焦。
好容易在远处隐隐看到了商队的身影,这些昆仑人一个个便都呼啸着迎了上去,口里嚷嚷着罗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汉话这时候早已被他们扔到了天边。
罗用他们这时候也都迎了上去,衡致跑到阿枝身边,帮她把肩上的包袱接了过来,阿枝的行囊也在车上,背上这个包袱主要就是放些粮食铜钱和水,并不多重。
这两人面对面站着,一个是刚刚走完了好几个月的远路,风尘仆仆,一个是方才从作坊里跑出来,衣服上一片一片的脏污,这时候两人相视而笑,看起来倒是格外登对。
罗用早前便已收到他们从长安城寄来的信件,知晓杜构这一次也要来,也知他腿脚不便,行路更是比寻常人更加艰难。
杜构这时候从他坐着的那头驴子背上下来,旁边的青年给他递了一根木棍过去,他便拄着这根木棍,一步一步走到罗用跟前。
早前从长安城出来的时候,他骑的原本是一匹大马,后来那匹马在过焉支山的时候死了,也不知是累死的还是被冻死的。
好在队伍中的人对他十分照顾,一路扶持着,终于过了焉支山,抵达张掖,这头驴子便是他二人在张掖买来。
他去年先是被流放,然后又被赦免,一路辗转去到长安城,又从长安城千里迢迢来往常乐县,这些年攒下的钱财基本上也都花空了,只这赤条条的一身残躯,来到罗用跟前。
他放下手中木杖,弯腰与罗用作揖,只见他那宽大的衣袖被荒原上的大风吹得猎猎作响,姿势大开大合,动作一丝不苟。
罗用就站在他面前,沉默着接受了他这一礼,然后又适时地伸手将他扶起:“这一路上辛苦了,我们进城去说吧。”
两人这时候俱都已经红了眼眶。
进城以后,罗用便让阿普与他那些族人自去相聚,阿枝与衡致也有一些话要说,罗用这边,便只专心接待杜构。
至于他们的住处,阿普先前便受到了朝廷的赏赐,在常乐县这边,罗用也做主给他分了一个院子。
早前罗用刚到常乐县上任的时候,那个院子还是个荒宅,后来修缮修缮,被他们用来当了仓库,因为距离昆仑人聚居的地方比较近,这回罗用便让人把这个院子腾挪出来,修缮一番,归到了阿普名下。
杜构和阿枝暂时就被安排在常乐县衙之中,过些时日,罗用还要给衡致阿枝二人筹办一个婚礼,那之后他二人便能住到一处。
还有那个随同杜构而来的青年,暂时便与杜构同住县衙之中,也可照顾杜构起居。
他们这县衙里面干活的人也有,但大多都是一些煮饭的扫院子的洗衣服的,专门服侍人的那是很少,主要都是像黄县丞那样自己带来的,罗用这边是从来没有买过人。
待到二人独处之时,杜构便郑重地向罗用行过了拜师礼,罗用也郑重接受了。
礼毕,罗用将他扶到木榻上,两人隔着矮桌吃茶说话。
罗用说杜构来得正是时候,他一早就想在常乐县兴建水利,之前已让县中吏员前去勘察过了好几回,现如今钱帛也已攒了不少,待到今年秋收之后,他便打算动工。
对于常乐县这样人口不多的小县来说,这着实是一个大工程,水泥作坊那边现在已经开始生产新配方的灰水泥了,待到今年入秋,应该能供给修建水渠只用。
“待过些时日,我便让县中吏员将他们勘查到的结果与你细细道来,届时你再上山看看,这条水渠最终究竟要如何修,便由你来做主吧。”
“倒也不必着急,眼下这些时日你只管细心将养身子,钱帛若是不够,只管与为师讨来。”
罗用说着,便从旁边架子上搬了个木匣下来,隔着矮桌递给杜构,杜构打开来一看,只见那里面放了满满一匣子铜钱,铜钱上面还铺着几个大大小小的银饼银块。
杜构听了罗用这些话,又见了这一匣子银钱,也是笑了。
之前那一路上,他心中也是有些忐忑,不知见了罗用以后会是个什么情形。
结果罗用今日不仅热情地接待了他,与他安排好了出路,还与他抱了这一匣子银钱出来。
“那徒儿便收下了。”杜构笑道。
“你便只管安心收下,莫要与你那些师兄道来,免得他们说我偏心眼。”罗用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