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是去赴任呢,你当我四处闲逛。”罗用伸手拍了拍田崇虎的臂膀,那手感,梆硬。
“走吧,莫要耽搁了。”罗二娘看看时候不早了,还是催促他们早些出发。
“阿姊保重。”罗用郑重道。
“你也保重。”罗二娘道:“刚到了地方上,凡事莫要与人争强。”
西部这边不比中原,民风颇为彪悍,罗二娘在凉州城中做着买卖,消息也颇灵通,时常听那些过来卖羊绒的小贩说起,哪里哪里又斗起来了,死伤了多少多少人。
这些个事情,光听着她也是害怕的,这回罗用要去瓜州常乐县赴任,二娘便担心他会遇上这样的事,那些本地的豪强,才不管什么朝廷命官,就这几个人手,还不够他们收拾的。
“阿姊无需这般忧心。”罗用笑着对她说道:“你可是忘了,当初我们在西坡村,也是从无到有,一点一滴经营出来的。”
“西坡村与那瓜州又怎会相同。”二娘嘴上这般说着,心里总还是安定了不少。
想当年三郎才十几岁,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也都那般小,日子都能越过越好。现如今三郎也大了,从那时候的孱弱少年,长成一个谦谦君子,这回的事情,应也难不住他才是。
寒风翻卷,驼铃悠扬。
一千多年以后的人类社会,有汽车有火车,还有飞机。而在眼下这时候,罗用他们就只能赶着牲口,一步一步行走在这一片苍茫大地。
太累了!身体的疲惫感正在不断积压起来,凉州城那短短两日的休整,还是远远不够。
罗用在二娘她们面前,总是表现出精神很好的样子,事实上他已经太累了,到了凉州城以后就再也不想走了。
那些人,或许就是想让他冻死累死在这风雪之中吧?
在眼下这个年代,多少被贬的被流放的朝廷命官平民百姓,没到地方就死在了半道上的……
“歇会儿吧!”乔俊林见罗用已经有些吃不住了,便扬声对队伍前后的人喊道。
“!”罗用一个侧身仰倒在雪地上,闭上眼睛,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和一下一下的喘息声,感觉连一个手指都不想再动弹了。
“起来,别搁这儿躺着。”
乔俊林踩着厚厚的积雪,几步走到罗用身边,伸手将他架起来,拖到一峰蹲伏在地的骆驼身边,让他靠在骆驼身上,然后又从自己怀里摸出水囊,喂罗用喝水。
“喝我这个。”罗用喝了两口清水,勉强缓过气来,从自己腰上扯下水囊,塞给乔俊林。
乔俊林还当他是嫌自己的水囊太重,接过来想帮他喝掉几口减减重量,结果刚一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酒香,却又比寻常酒香更加浓郁清冽,一口酒水喝下去,辣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辣椒酒?”乔俊林呛咳了两下,问罗用道。
“谁晓得,言是祖传的秘方,我瞅他这酒水不错,能驱寒,便买了些。”罗用咧嘴笑道。
“甚时候买的?”乔俊林问他。
“便是在凉州城的时候。”罗用随口说道。
“……”乔俊林挑了挑眉毛,没再说什么。
在凉州城那时候,罗用不是跟他一起,就是在自己屋里睡得跟死猪一般,还有工夫出门买酒?骗鬼呢。
这时候其他人也都围了过来,问罗用怎么样了,还能不能继续走了,若是实在走不了,一会儿他们便在这里扎营歇下了。
“无事,待到了前面的驿站再歇吧。”罗用挣扎着爬起来,从一封骆驼背上驮着的行囊里面,翻出好几个水囊,一一丢给那些青壮:“这酒烈性,能驱寒,只是莫要喝醉了。”
不多时,呛咳声四起,这个时代的人喝的大多都是酿造酒,没有经过烧制的,度数也比较低。
罗用这些,可都是纯粮食酿造的烧酒头,货真价实一点都没兑过水的。从前他在乡下收货的时候,从一个乡下老汉那里收来,罗用自己也就是偶尔喝点,那两个大玻璃罐子,还当够他喝个大几十年的,这回看来是存不住了。
“嘶!”一口烧刀子灌下去,喉咙火辣辣地烧着,不肖片刻,肚子里头也暖和起来了,身子里头就跟被点了一把暖烘烘的火把,从头暖到脚。
“这又是什么酒?莫不是近来传闻的辣椒酒?”
“却是不像。”
“这罗三郎果真厉害,甚好物什他都弄得着,难怪如今他都被贬了官,主家竟还令我等千里迢迢护送他去瓜州。”
“依我看,还是为了那罗二娘。”
“咱家郎君有甚好物什都要想着那罗二娘。”
“现如今在凉州城中,那罗二娘的名头可是比咱赵家人还要响亮。”
“还不是靠咱赵家人罩着。”
“莫要在那里胡咧咧,你们知道个甚?”
“怎的?”
“你们这身上穿的羊绒衣裤,可都是从她那羊绒作坊出来的,听闻她卖与我们赵家的价钱,便只要市价的八成。”
“你们几个初来凉州,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以后莫要瞎说了。”
“现如今的罗二娘,早已不是当初刚来凉州城的罗二娘。”
“她一个小娘子……”
“呸,你这厮怎的硬是说不通?”
“罗二娘做买卖是很公道的,城中许多商贾都颇敬重她的为人,听闻她还与草原上的几个游牧民族有联系,那些人直接将羊绒卖到罗二娘的作坊,比卖给其他商贩得的钱帛更多,也更稳定。”
“现如今,又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动她?”
“听闻她与西域的胡商也有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