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那边热闹起来以后,一时间便有好多人涌到西坡村来买鹅绒寝衣,罗用让人做出来的寝衣都不够卖的,最后没有办法了,直接卖鹅绒,那鹅绒的价钱也不便宜,做一件寝衣需要用到的那么多鹅绒,他得卖人一贯钱,偏那些人还跟不要钱似的一袋子一袋子往自家车上扛。
说那棺材板儿收钱收到手发软,那绝对没有半点夸张成分,那真的是胳膊酸软啊,一贯钱可有六七斤那么重呢,他这一天到晚的,都不知道要收多少贯。
四娘五郎那两个,眼睁睁看着自家阿兄挣钱挣得这般豪迈,心里就可羡慕了,他们辛辛苦苦刻了那么多雕版,也才挣了那些,最后还因为对市场行情判断失误,印了太多册子,把本钱都给压住了。
这时候再看看他们阿兄!唔……
这两个人羡慕崇拜的表情太过明显,罗用想看不到都难,他也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他们那个书铺若想改变现状,罗用倒也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就是觉得这两个小孩年岁还太小了,还可以再轻松几年,没必要整日都把自己弄得那般辛苦。
罗用这回挣回来的这些钱,除了其中一小部分可以用来还债,剩下的大多都还得砸在打谷机上边。
冬日里,打谷机作坊那边也没有停工,工匠们每日叮叮当当地干着活,造出来一台又一台的打谷机,这时候到处都下雪了,也不好送出去,待到明年开春,应该就能把剩下的打谷机全部送出去了,自此,河东道当地的村子就都被他们送过一遍。
届时,罗用就打算把修路的事情提上日程了,眼下他们手头上的事情太多了,实在分不出那么多人手去做这个事。
年后,王当他们那行人总算也回来了,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赵家那些过来运罐头的人。
赵琛这段时间因为不放心自家那些梨子罐头,整日在离石县城中,他们租用的那个仓库里待着,熬了这么些时日,总算等来了自家前来运罐头的队伍。
赵琛一行离开那一日,罗用还到县城去送了送,也送了一些鹅绒制品给他们带回去,另外又请他们帮忙给二娘她们捎了几个罐头几条鹅绒大被子过去。
至于寝衣,罗用就没给她们准备,二娘她们在凉州城坐着买卖呢,每日恨不得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那个工夫可以那么悠闲坐在炕头上享受生活,到了晚上还不是沾枕头就睡。
“怎的你们这回这么长时间才回来?”回到村中,正是黄昏时分,罗用见王当那些人正在许家客舍用饭,便也进去坐了坐。
“嗨,别提了,听人说入冬后草原上羊绒多,很多草原人不喜欢进城卖羊绒,很多小贩跑到草原上去收羊绒,价钱比城里低好些,我们也去了,结果走错了路,差点回不来。”王当说完这话,端起饭碗喝了一大口饺子汤,像是还有些心有余悸的模样。
“好好的怎就走迷路了?”许大郎媳妇这时候刚好端着一大盘红焖羊肉上来,闻言便也说了一句。
“你们是不知道,那大草原上,啧,那也不算草原,到处都是石头沙子,没几根草,你看前边后边都差不多,走着走着就转向了,根本不知道哪儿是哪儿。”王当的一个弟兄说道。
“人都没事吧?”许大郎媳妇问道。
“倒是没什么事,有两个哥儿们身体底子虚,有点扛不住,这不,这回就没有回来,留在凉州城修养了。”王当回答说。
“人没事就好啊。”在场好些人都这般说。
“没事,能有什么事。”王当说着又喊阿普:“阿普,再与我们上两盘饺子。”
“哎。”黑人阿普应了一声,匆匆又往厨房去了。
“三郎啊,来来,你也别干坐着了,拿上筷子,跟咱一块儿吃吧。”王当招呼罗用一起吃。
“这回着实挣了不少?”罗用玩笑道。他也不客气,找许家一个小孩要了副碗筷,便也就在旁边坐着吃了,去了一趟离石县,他这会儿着实也是饿了。
“挣是挣了些,就是这回咱这些兄弟着实都给吓着了,下次万万不敢这般冒进……”
“过去的就不说了,哎,吃菜吃菜。”
“……”
他们这些人是昨天傍晚到的西坡村,当时好多人回到家里以后都是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今天中午才起床收拾,这会儿大家再一起出来吃顿好的,热闹热闹。
罗用与他们一起吃饭,不时询问一两句二娘等人的近况,这些人都说二娘好得很,还得了个罗素心的名头,在凉州城可受待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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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她们这边确实也挺不错,前些时候赵家客舍开张了,她们的阿姊食铺便也跟着一起开张,食铺里的生意还不错,但与二娘原先设想的情况,却也有几分不同。
在凉州这边,除了少数当地的商贾富户,便是那些往来的商队消费能力最强,可以说大半个凉州城的经济都是靠过往的商队来带动。
不过在唐初,贞观十年十一年这时候,西边这边的商业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发达,这两年因为羊绒和肥皂这些产业的兴起,不少中原地区的商贾都来他们这边买货,情况相对还要好一点,搁在前两年,这凉州城可是比现在还要荒凉几分。
眼下这种程度的商业活跃,还不足以使当地百姓富庶,二娘她们开了食铺以后很明显就感觉到了,除了一些本地商贾富户与过往商队,城中大部分居民的消费能力都很有限。
二娘她们这一间食铺开起来,这条街道上不少小孩子都直往这边凑,但真正舍得掏钱买一点东西给自己的孩子吃的人家,那真是少之又少。
所以就算阿姊食铺生意不错,一个食铺再加一个豆腐铺,已经够罗二娘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但她心里隐约总是透着几分失落。
记得从前在西坡村的时候,三郎便是先教会村子里的人做豆腐,等到家家户户都挣得了一些钱财以后,才又推出了枣豆糕这些东西。
那时候她记得村子里的村人们虽然还是心疼钱财,但多少也会舍得给家里的小孩买一些解馋了,也有买回去孝敬老人的。那时候她们家里还没有专门的打蛋器,还用筷子打呢,每回做枣豆糕都是辛苦得不行,不过再怎么辛苦,心里头总还是高兴的,不似现在这般。
但是罗二娘却不能像罗用那般,教人做豆腐,且不说这门手艺大规模流传出去以后会如何,单说这么大一个凉州城,家家户户做豆腐,做出来的豆腐又该往哪儿卖呢?
想来想去,二娘认为真正能让这个地方的人挣到钱财的东西,还得是羊绒,这里的羊绒买卖十分兴盛,但是很多羊绒都只经过简单加工甚至都没有经过任何加工就被贩卖到别处去了,除了一些贩卖羊绒的商贾,当地百姓并没有从羊绒买卖的过程中分享到多少利益。
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办一个加工羊绒毛衣裤的作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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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了晚饭,罗用告别王当等人回到家中,坐在油灯下,又将二娘这一次托人带过来的信件拿出来看了一遍。
二娘这个人,从前也没在认字这件事情上花过多少工夫,如今这封信写得倒是挺像样,不知道是让别人帮忙了还是怎样,总之字迹还是她的字迹。
二娘想在凉州城办毛衣作坊,写信过来问罗用的意思,罗用的回信这时候也已经在路上了,就放在那个装了羊绒被子的麻布口袋里面,因为担心货物在行路中遗失,另外又托赵琛帮他传一个口信。
“羊绒毛衣裤作坊很好,只管放开手脚去经营,若是遇着什么难题,再叫人传话回来,若是缺钱,只管去赵大郎那里拿。”
赵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