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罗二娘又拿了两个梨罐头送与赵琛等人,二娘他们几个现如今能太太平平地在这凉州城中做买卖,与赵家的庇护也是分不开的。
赵家人的大本营在河东朔州那边,关系网遍布整个大草原,不过在凉州当地,目前并不算得上树大根深,只是以他们的势力,寻常人也不会轻易上来招惹便是了。
赵琛父子吃了这梨罐头以后,也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梨子这个东西虽然也算得上是比较耐放的水果,但若是不将其收入冷库之中,寻常也就是放个三五七天的样子。
而这些梨子罐头,不仅没放冷库,还被王当等人带着颠簸了一路,约莫个把月的时间过去,罐子里的梨汁梨肉竟是半点都没有变味,这着实不可思议。
“你说那罗小郎君,莫非果真会些什么仙术不成?”赵畦吃完一小碗清凉滋润的梨罐头以后,对他儿子赵琛如此感慨道。
“我亦不知。”赵琛摇头苦笑,若说那罗三郎会些仙术,他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相信。
“此物便唤作神仙饮如何?”赵畦问道。
“善。”赵琛点头。
于是,在不久的将来,生活在这一座气候干燥的高原城市之中的百姓们,终于也迎来了一种清凉滋润的饮品,赵家客舍的人管它叫神仙饮,价钱高昂,偏又买者云集。
为了与罗用谈下这一笔梨子罐头的买卖,赵琛带上几个人,亲自骑马前去离石县。
与此同时,在大唐西面,黄河对岸,皇帝陛下的肉罐头工厂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建当中,附近大草原上的一些游牧民族听闻了这个消息,纷纷向城州集市涌来。
按去年秋冬的市场行情来看,今年的羊脂皂与羊绒的价钱应还是不用愁的,牧民们最担心的就是羊肉的销路。
这时候听闻天可汗在城州城中见了一个规模宏大的肉罐头工厂,预备要向牧民大量收购羊肉,一时间,很多牧民都向城州集市蜂拥而来,若无意外,今年的城州集市,怕是比去年还要大出好几倍。
都说草原上人口稀疏,但倘若将这一片大草原上的牧民集中到一处,那数量绝对不可小觑。
而这个罐头工厂的存在价值,也绝对不仅仅只是在于收购廉价羊肉而已。当牧民们开始依赖这一家工厂的同时,他们的脖颈上也就被套上了一根细绳,也许并不致命,但已足够作为指引方向之用。
下一次,北方的胡人若敢来犯,皇帝陛下只要降下一道圣旨,让城州的这一家罐头厂停产,停止对当地泛滥成灾的羊肉加以收购,绝对就可以给北方许多游牧民族带来致命的经济打击。
皇帝的罐头厂办得越大,指望他们收购羊肉的人越多,他的影响力自然也就越大。
北方很多少数民族首领都知道这个道理,他们并非没有想过要去阻止,但是又如何能够阻止得了呢,除非他们想要伤害自己部族民众的利益,成为整个部族的公敌。
等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用那些子民做什么,政治上的竞争对手首先就会跳出来给与他们致命的一击。
政治从来就是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的较量,不会有真正风平浪静的时候。
这一次在吐谷浑那边,老可汗伏允去世之后,新可汗慕容顺乃是由唐政府扶植上位,这一场权力争夺的过程,绝对不会是温柔和平的,流血是必不可少的。
大唐这一边,李世民在执政过程中,向来都十分懂得笼络人心,从底层人民开始建立自己的威望,从而削弱和淡化世族大家们的影响力。
而世族集团这一边,显然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君权独大,相权式微。
而罗用的出现,不知又将在这错中复杂的关系之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第177章 收梨
自打上回吴御史等人闹出了那些事情之后,民间隐隐就有士族大家不喜罗三郎的传言。
在这个年代,士族大家们的群众基础那还是非常深厚的,隐隐比皇家还要深厚,尤其是在这些士族大家们的故乡。
眼下这个年代,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国家姓李,但就在这李氏王朝之中,很多人还是会自称吴人蜀人齐人鲁人。
当地百姓对于他们本地的贵族往往十分拥护,在这些贵族们出仕之后,入朝为官,在朝堂之上往往也是要为自己的故乡争取利益的,绝不肯让自己的家乡父老吃亏。
如果有一天皇帝与哪一方士族发生矛盾,在那个士族的家乡,百姓们会站在哪一边,这种事不用猜,一般肯定都是站在他们本地贵族那边。
而皇帝的背后有谁呢,说好听一点,他有整个国家,说不好听一点,这一整个国家,还不是由那些世族大家与他们的故乡父老组成。
当初,吴御史等人闹出那一番动静,皇帝的态度亦不明朗,河东父老心急,当时就有很多人都站出来为罗用说话。
所以说,河东罗三郎,虽然并非出身士族,但他现在在河东道当地,也与那些士族大家一般,受到了故乡百姓的拥戴。
站在皇帝的角度,他很乐意看着罗用一点一点打破那些世族大家在某些经济领域上的垄断地位,从经济上给与这些大家族沉重的一击。
但是另一方面,对于河东道当地,这新的一股力量的崛起,他又是否乐见其成呢?
而且受到罗用影响的,又何止经济领域。
这一日,长安城中几位士族郎君相约到某好友家中饮酒,席间,就有人拿出一本巴掌大的书册,言此物乃是从离石县而来,这一本书册,仅需十二文钱,现如今在河东当地,许多不甚富庶的寻常百姓,也肯花钱买来与自家子女认字。
“竟是只需十二文钱。”一个郎君摇头苦笑,十二文钱若是搁在从前,普普通通的纸张也是买不得几张,现如今竟能买得到这样一本册子,又是染色又是印花的,做工亦不算粗糙。
不过早在那罗三郎弄那劳什子草纸以后,民间造纸者日多,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应也是可以预料。
“那吴炽等人,着实是下了一招臭棋。”一位郎君拿起酒盅小酌一杯,复又叹气道。
“好在他们没做成那事,若是成了,他们吴家怕是要‘名垂千古’。”另一人笑道。
“吴家家主也是老糊涂了,竟是由得家中后生如此胡闹。”一旁又有人说道。
“他们吴家最大的进项就是那些造纸作坊,罗三郎整了个草纸出来,将那造纸之法流传于世,简直就与掘了他们祖坟无异。”在这个纸张普及化的过程中同样受到重挫的一些家族,这时候就比较能理解吴家人的心态。
“再如何,也不应出此昏招,那罗三郎小小年纪便有此番作为,民间多流传有他的事迹,百姓亦是爱戴,诛杀这样的人物,分明就是想要遗臭万年。”一个面容端方的郎君冷哼道。
遥想当年,老庄在世之时,容不下他们的人并非没有,但是谁人又敢诛杀圣人?就算百姓愚昧好糊弄,这世间不好糊弄的却也大有人在,尤其还有政治对手虎视眈眈。
前些时候那吴御史等人想要铲除罗三郎,河东百姓挺身相护,弄来弄去,最后还不是被皇帝给捡了个便宜。
这还是在他们没有弄死那罗三郎的情况下,若是弄死了,因而生出民怨,届时皇帝若是狠狠心,顺势就拔掉一两个世家,以此杀鸡儆猴,树立威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依君之见,我等如今又当如何?”一个年轻郎君拱手相问。
“那罗三郎既有翻江倒海的本事,我等自当顺势而起,因何却要逆势而为?”那位郎君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