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楚州候府内部深入,来往穿行的仆妇婢女渐渐多了起来。最终檐子在一处遍植梧桐,号清平轩的院子外头停下来,早有小丫鬟打了伞,提了木屐上前来接牡丹等人。
牡丹走到廊下,脱去木屐,径自往正房而去。正房鸦雀无声,不见有人出入,只门口站着个穿柳黄短襦,系葱绿六幅长裙,靥边贴着两点黑色假靥,容貌柔美,年纪很轻的女子,一看见她就行礼问好,随即殷勤地替她打起帘子,低声和碾玉说:“夫人适才过来看少夫人了。”
这位“夫人”自然指的是楚州候夫人。碾玉恶狠狠地瞪了适才拿伞去接牡丹的那个小丫鬟一眼,意思是怪那小丫鬟也不知道给个提示。随即看也不看这打帘子的年轻女子一眼,往里头去了,低声道:“何夫人来了。”
白夫人的声音很快响起:“快请进来。”
牡丹踩着厚厚的地衣,绕过银交关六曲山水屏风,就见白夫人抱着个大肚子,虽然很费力,仍然端端正正地坐在靠窗的牙床上,在她的左手边,坐着个穿紫色银泥披袍,花白头发,戴着金步摇,妆容精致,唇角下垂,没什么笑容的妇人。正是潘蓉的母亲,楚州候夫人。
牡丹跟着蒋长扬来的那次曾经正式拜见过这位出楚州候夫人,只觉得她淡淡的,似乎对什么都很不上心,又有些忧郁的样子。这番见着了,却又觉得在那之外,另外更添了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谁都欠她的一般。
“丹娘你来啦?难为你冒着雨来瞧我,这天气真糟糕。”白夫人费力地借着碾玉的手站起来,脸上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我算着你大概就是这几日临盆,放心不下,刚好闲了下来,就特意过来瞧瞧你。没有打扰你们说话吧?”牡丹笑眯眯地上前给楚州候夫人见礼,只当是自己自作主张来瞧白夫人的。果然楚州候夫人听说她是自己来的,脸上紧绷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亲切地道:“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八月十五时你送来的那个胡饼味道很好,很精致,你有心了。”
牡丹谦虚了几句,见这婆媳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便笑道:“怎么不见阿璟?我给他带了好吃的。”
白夫人的嘴唇紧紧地抿起来,沉默不语。楚州候夫人淡淡地道:“我给他请了个先生,这会儿正跟着先生念书呢。”
牡丹吃了一惊。潘璟才有多大?三岁吧?这个年纪就跟着先生之乎者也地念书,他能懂得什么?请注意,这不是幼儿园,而是真正的先生。她有些同情地看着白夫人,基本上能猜到这婆媳二人之间的矛盾来源于何处了。
楚州候夫人默默坐了片刻,起身道:“阿馨你安安心心地养身子,我什么都准备好了的,不怕。天气不好,你娘家那边路远难行,就让他们不要过来了,等天气好再来也不迟。也省得挂心。”
不等白夫人回答,又朝着牡丹微微一点头:“何夫人,你有空多过来坐。”她别有意味地看着白夫人:“我们家阿馨的性子太冷了些,有什么事总是闷在心里不肯说,独自躲着生气,劝了很多次,总也劝不好,这样可不好。你多和她说说话,开导开导,我也感谢你的。”
“夫人放心,阿馨是我的好友,我自会尽力让她开心。”牡丹微微皱起眉头来。楚州候夫人的每一句听上去都似是好话,但细细听来却又带着几分冷情的意味在里头,似是对白夫人抱着极大的不满。
白夫人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儿媳恭送母亲。外面雨湿路滑,您慢行。”
“你身子重,就别讲究这些了。”楚州候夫人淡淡地扫了白夫人一眼,望着门外那个年轻女子道:“春竹,好生伺候着你们夫人和客人。有事速速来禀。”
那春竹忙应了,快步来扶楚州候夫人出去,行动举止间非常恭敬柔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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