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特大叔还是面无表情:“因为没用。”
长长的老式录影带转啊转,拖拖拉拉的舞台剧终于进行到了最后也是高潮的部分,因为邻居家熊孩子晚上睡觉说梦话,小男孩获得了传说中的八尾狗的消息在村之中不经意走漏风声,于是强盗们带着猎枪上门,让小男孩交出八尾狗——
阮向远站在雷切旁边,只有一小点黑色瞳眸,看上去让他异常凶神恶煞的双眼几乎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米拉,那把猎枪抓在少年的手里似乎长得滑稽而可笑,毫无预警地,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枪响,阮向远浑身一震——
却只是斯巴特大叔播放的背景配音而已,随着这声配音响起,在阮向远和雷切的身后扮演小男孩的父母的mt还有那个名叫莱西的二号楼年轻人倒下,mt的动作还是一如既往地那么僵硬,莱西惨叫一声的尖叫声也是一如既往地如此做作——
最后,扮演最后动手的强盗,米拉一边机械地念着“交出八尾狗,不然下一个就是你”这样的台词,一边抬起了手中的猎枪,舞台剧看似仿佛一切都在正常的程序虽不完美但好歹完整地进行着,所有人都没有料到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当米拉举起手中的猎枪,用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雷切的眉心。
没有人觉得不妥,这是剧本里应该有的动作。
场下的所有人,对于忽然聚变的气氛感觉到微妙的,只有接过手下手中热茶的mt动作一顿,以及站在斯巴特大叔身边的dk发出一声疑惑的沉吟。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始终距离舞台有一段距离,懒洋洋抓着卷成一卷的剧本靠在墙边的鹰眼,轻轻勾起唇角后,在米拉将枪眼如此堂而皇之地对准雷切时,悄然无声地用剧本遮住了唇角的笑意。
场上,始终盯着米拉,几乎连他发丝飘动都不放过的阮向远几乎已经进入了最警备的状态——哈士奇凶恶的双眼聚精会神地盯着随意搭在扳机上的少年的手指,在那双如同狼目的狗瞳里,清晰地倒映着少年的手指与众不同的微妙变化,不知道纯粹是因为重力还是兴奋过头,那手指在以几乎不可擦觉的频率飞快而神经质地抖动着——
在这一个瞬间,处于对危险的敏锐洞察力,红发男人微微蹙眉,原本僵硬地随着舞台剧规定动作而行动的身体,在一瞬间爆发出如同猎豹一般的行动力!
而此时此刻,米拉忽然变了个声调,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尖叫出他在剧本上的最后一句台词——
“如果上帝曾经垂怜你,而你不知道珍惜,那么就去死吧!”
雷切双目一凝,湛蓝的瞳眸中凌厉的杀意一闪而过,然而在男人做出任何动作之前,蹲在他身边的成年哈士奇却在他行动之前更早一秒行动——
跟着斯巴特播放的录音那声虚假的枪响,天空中响起了一声立体而几乎震碎苍穹的枪声,子弹没入肉体的声音显得如此刺耳,几乎贯穿了在场每一个犯人的耳朵,然而,他们却没有听见痛呼声——
伴随着一阵密集凶恶的犬吠,只见灰色的身影模糊闪过,高高跳起的成犬如同饿狼一般呲着獠牙用巨大的爪子将金发少年死死地扑倒在地——
米拉被灰色背毛的哈士奇扑倒,身体倒在天台上扬起一阵雪尘,那重重落地时引起的震动就像是一次小型的地震,当所有人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时候,成年哈士奇毫不犹豫地低下头一口咬住少年抓着枪的手腕,任凭米拉怎么挣扎,那巨大的力量几乎拖着体重超过六十斤的成年哈士奇在地上甩动,然而,那颗尖锐的犬牙死死地扎进少年的手腕中,伴随着他绝望的嘶吼,鲜红的血色撒了一地——
这一连串的意外几乎就发生在五秒之内。
第六秒,几米开外的红发男人已经在第一时间冲了上来,被阮向远扑倒在地的少年见那抹红色的身影接近,眼中疯狂的光芒暴溢,竟硬生生地连带着挂在他手腕上的巨大犬只一块儿,他抬起手臂,再一次将枪口瞄准正在往这边快速靠近的高大身影的要害部分——
第一时间意识到他意图的阮向远暴怒,发出一声类似于狼嚎的长啸,在少年扣下扳机的那一刻,用全身的力量将他撞了个踉跄,伴随着dk的阻止声,天空中再一次响起第二声震耳的枪鸣——
胡乱挥舞的猎枪没能瞄准雷切的要害部分,却还是打中了男人的腹部——然而,此时此刻红发男人双眼中杀意腾腾犹如地狱中爬出的罗刹恶鬼,不顾小腹处涌现出来的血液,他冲到少年身边毫不犹豫地抬脚一个侧踢,伴随着一声手骨断裂的清脆咔嚓声以及少年几乎撕裂天空的惨叫,被掉包的猎枪脱离了控制高高飞到天空中,原本站在斯巴特大叔身边的dk不知道什么时候准确地出现在了猎枪下落的位置,就好像已经和雷切商量好了似的,无声高高跃起,一把将猎枪从半空中抢下,毫不犹豫地在膝盖处利落撅断——
雷切伸出大手,带着血腥气息的手一把抓住面色苍白闪烁着惧意的少年的脸,巨大的手掌死死地抓在那张小巧漂亮的脸上,毫无怜惜,略微粗糙的指尖缓缓收拢,那张本来就毫无血色的脸庞此时此刻已经面如死灰,每一口呼吸都充满着死亡的气息,米拉颤抖着,深刻地感觉到男人的指腹已经缓缓地滑动到他的眼皮上方——
“雷因斯哥哥……”
少年极其恐惧,随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臊味,伴随着少年的失禁,气氛几乎被提到了最紧绷的时刻,这短短两分钟不到的变故让身为馆长的伊莱傻了眼,相比起一百亿,很显然这个拥有狐媚脸的男人更加知道让雷因斯家族的继承人死在绝翅馆里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于是在他的吆喝声中,所有人一拥而上,迅速将米拉和雷切分开,人群乱哄哄地一层层地围上去,有人叫着“老大”有人到处嚷嚷“中枪了中枪了”,原本还处于战斗中心的阮向远和米拉瞬间被推离了雷切,被冷落到了一边。
瞬间沦为配角的一狗一贱人身边一米开外就是毫无遮拦的三号楼顶层边缘。
……………………中枪你妹啊,嚷嚷个屁,又不是中□兴奋到飞起。
阮向远无语地想着,掀起眼皮扫了眼被挤挤攘攘的人群推到屋顶边缘的米拉,站起来,狗崽子一瘸一拐地挪了两步,抬起大爪子,报复心很强地一爪子抽在那张毫无生气的漂亮脸蛋上——
“姐?”
米拉缓缓地睁开眼。
阴郁的天空,厚厚的云层滚动着预示着这是一个糟糕的天气。迷迷糊糊地,没有看见他的姐姐,只有一张毛茸茸的狗脸出现在他的面前,并且那双狗眼之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鄙视——
“是你啊,蠢狗。”
少年无力地笑了笑,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瞬间的沉默之后,当天空中第一枚雪花降落在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与紧接着低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温热黏糊的液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少年一怔,随即神经质地开始抽搐着低声笑了起来,到最后几乎分不出他到底是哭还是笑——
“腹部中枪了吧,嗤,真是条忠狗——如果不是你,雷切早就死掉了,去陪我姐姐了……多好啊,你说是不是?我和我姐姐争夺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是被亲生父亲用过的垃圾,明争暗斗折腾了那么多年,他却一无所知,直到那一天,我姐死在舞台上——啊,父亲也哭得很伤心呢,可是直到最后,这个男人也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哈哈哈哈……”
米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
阮向远却没说话,仿佛对于这种畸形而病态的家庭关系毫无意见。
大爪子死死地踩在米拉的胸膛上回头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人群将他想要看的那个人包围得好好地,这一幕,倒是和梦境中的那一幕十分相似,从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呜咽,他松开米拉,尽量保持着优雅英俊的姿态,慢吞吞地走了两步,然后停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伴随着这只黑灰色背毛的成年哈士奇的移动,无声地洒落了一路。
最大可能地远离米拉,阮向远就地坐下,在停顿了三秒之后,最终由坐改为趴卧。
巨大的狗脑袋上,毛茸茸的耳朵高高地竖起,那只有黑色一点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不远处那聚集了很多很多人的交点处,虽然此时此刻的他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还是安安静静地将自己的大脑袋放在前爪上,就好像无数次他趴在浴室门前听着里面的花洒声等待着里面的男人打开门走出来。
湿润的黑色鼻子里喷出一股灼热的气息,扬起一阵小小的雪尘,暂时地迷糊了眼前之后,又迅速被吹散在夹杂着冰粒的寒风里。
血液缓缓地从伤口处流出,浸湿了厚实的皮毛以及身下的积雪,当那些洁白的积雪变成淡淡的红,最后就像是被红色颜料侵染的清水一般向四周扩散,厚实的皮毛终于不能再带来温暖,身上变得冰冷,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红发男人所在的方向,直到眼皮变得沉重——
趴在地上的巨犬嗷呜一声,微微扬起脖子甩了甩头,仿佛在驱赶睡意,然而下一秒,就因为脱离重新倒回地面。
不远处响起了什么人走动的沙沙响声,阮向远几乎懒得回头都能猜到,米拉正在向他缓缓靠近——此时此刻,狗崽子灰黑色的背毛上,已经落上了不少的雪花,然后,眼前的景象被遮挡住,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却始终没有用仰视的角度去看蹲在他面前的少年。
当米拉的手放在他的身上,几乎是立刻的,他就猜到这个小贱人想要干嘛。
“小狗,小狗,我话还没有说完呢。米娅再怎么上不了台面,她最终还是我姐,所以我就替她报仇了。但是杀掉那些人之后,我又后悔了,我很后悔啊,她明明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要为了替她报仇而葬送我的后半辈子呢?所以我让这个男人、这个我和她都深爱的男人来代替我,用我的家族作为交换……可是,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后悔的人啊,我发现我舍弃不掉这些融化富贵,我等他死,多么矛盾,我爱他却每天向上帝祈祷他的死亡,我等了那么多年,却依旧没有盼到这一天……跟父亲说好,我要进绝翅馆亲手解决掉这个男人,霍尔顿家族怎么可以交到别人的手里,是的,是的,然后,然后我就进了绝翅馆,就在我犹豫怎么动手的时候,父亲忽然发来了舞台剧的邀请函,哈哈,这个疯狂变态的老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想要我在舞台上动手——和米娅一样的死法,和他的女儿,他的爱人一样的死法,血浆溅一地……”
巨大沉重的身体强顶着睡意,却无论怎么挣扎都再也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疯话,一边将他的身体推到楼层边缘——
“我失败了,雷切没有死。那么作为补偿,你就代替他去死吧。”
血液沾染了米拉的双手。在他的身后,一群人抓着死命要挣脱人群的雷切,闹哄哄地在伊莱的大呼小叫之中要将这位大爷绑架到医务室去,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被他们遗忘在角落的那个罪魁祸首,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将一只巨大的成年哈士奇从三号楼的顶层边缘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