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逸:“不一定有用,大多时候人民的声音屁都不是。”
“但那次应该管用,”魏北说,“京城那边肯定会很重视《聚焦》的舆论引导。”
沈南逸难得露出些笑容,将烟灰往窗外抖了抖,“为什么十五年前就管用。”
“我认为是时代不同,十五年前各大新媒体平台还没大势兴起,传统纸媒、电视、收音机是普遍百姓接触新闻的第一手。舆论没现在这么容易控制,也没现在控制的强度这般大。往往销量最火的报纸上刊登什么,通常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聚焦的总编当年如此做,可以想象掀起的舆论多高潮。”魏北顿了顿,说,“受人爱戴、尊敬、敢直言不讳的周老师被送进局子喝茶,无论是圈内圈外,势必是会为他发声的。”
沈南逸瞥他一眼,“抓重点。”
魏北索性结束冗长的分析,“因为今天这把斧子砍下来,如果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所有人都在拍手称快,看热闹叫好。那么今日落在周老师头上的斧子,明日也会落在任何人头上。”
车内安静。风从前车窗流进,又从后车窗流走。日光从外面横插一脚进来,落了一半于魏北身上。没有音乐。没有谈话声。唯剩彼此的呼吸,不断起伏。
沈南逸目视前方,把车速降到很低。一根烟已燃到尽头,再等一等,就该烫手。烟味混着车内香薰,染成半个夏季的味道。舒服的,木质的,醇厚的。
烟灰往下落,带了点猩红。魏北伸手拿过他指尖的烟蒂,一不小心,两人同时被烫到。
魏北面不改色,将烟头在车内的烟灰缸里戳灭。而沈南逸盯着他,目光在他脸上游荡。从眉弓,到眼眶,又滑向年轻人鲜嫩的嘴唇。
良久,沈南逸说,“不要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其他行业上,想想你自己的事。”
前方红灯跳绿,沈南逸收回视线,左转拐入车流里。再有两百米距离,到达《聚焦新闻报》大厦。
而这句话,魏北当时未能听得明明白白。
初夏天气变幻无常,方才阳光万顷,眼下浓云摧城。狂风摇得树叶沙沙响,没多久,大颗大颗的雨珠跌落。
碎在挡风玻璃上,碎在窗沿上,飘到两人的肩膀上,也不小心飘到魏北的睫毛上。
于是世界一片朦胧模糊。雾里看花般热闹了。
同样是这天,恰逢辛博欧回来。刚刚年满二十,好像最近涨了不少粉丝,还给他打榜搞什么众筹,办了个较为出众的生日宴。
沈南逸与魏北到家时,辛博欧正蜷在沙发上打游戏。瞧着沈南逸进门,跟条小鱼似的跃起来,又像鸟儿般扑进沈南逸的怀抱。辛博欧笑得格外明媚,脖颈上带着条金镶玉项链。
坠子不大,胜在精致。玉是好玉,一眼能看出。魏北很快从记忆中拔出线索——前段时间沈南逸找人从缅甸买了上好的原玉,原来是给辛博欧作生日礼物。
沈南逸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辛博欧化作无骨蛇,整个人卷着沈南逸,打情骂俏,撒娇逗趣,简直无所不能,无所不会。
嘴甜得要命。
魏北听得不自在,想越过他们上楼去。不料辛博欧忽然叫住他,“魏北,茶几上那袋子是我送你的礼物。法国特调香水儿,你试试看喜不喜欢。”
“谢了,”魏北就站住,大大方方地面向他们,“我用香水比较少,你送朋友吧。”
辛博欧耸肩,“朋友都有,我说了送你就送你啊。别这么见外嘛,大家认识挺长时间了。我跟你说,这个香味......”
“博欧,”沈南逸打断他,漫不经心道,“魏北会参加这次王导的新电影面试,下次聚餐我会带上他。”
有那么一两秒,魏北觉得辛博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非恶意、非排斥,仅仅是难以置信,是科班出身瞧不上草根的那种质疑:他真能演?他有演技?
而良好的教养使辛博欧不曾口出恶言,也并没讽刺。他只是转头看着沈南逸,笑了笑,“真的吗,洪老师说这个角色非我莫属呀。”
“他从王导那里询问了一些有关主角的信息,昨天才跟我讲,这个角色没谁比我更适合。”
“上次我说要见王导,南哥你也没坚持反对嘛。”
原来是早就背地沟通好。魏北想,其实算不上“背地”,别人合理使用自己现有的资源,这是完全合乎情理的。
沈南逸不出声。魏北揣在兜里的十指收紧,他尽量挺直脊背,好让自己不看起来那么狼狈,不那么不自量力。
辛博欧亲昵地靠着沈南逸胸膛,想将一枚戒指给他套上。“南哥,这个戒指你戴着。我也有一个,不拍戏的时候我都戴着呢。你也一直戴着,好不好啊。”
魏北真就一直站着。
没有再上楼。也没有再开口。
辛博欧与沈南逸耳鬓厮磨片刻,手已伸进衬衣,大有青天之下要白日宣淫的意思。久别胜新婚,辛博欧不是个扭捏的主儿,恰恰相反,他在沈南逸面前浪得不行。
这会儿轻声的低喘四起,听得人耳根发痒。沈南逸却只揉一把他的屁股,拍拍辛博欧后背,叫他上楼去。
辛博欧舍不得,想撒娇,“南哥——”
尾音九曲十八拐,腻得堪比未曾兑水的糖浆。
沈南逸不想说第二次,只看着他。辛博欧晓得识时务,稍有委屈地上了楼。
两人沉默对峙片刻,沈南逸问:“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魏北那股子傲气又上来,冷冷地偏开头,“你答应了我的。”
你明明答应给我个机会。
沈南逸听得很明白,“我是答应你,也给你这个机会。”
“但这是现实,需要竞争。”
魏北不再讲话,眼睛直直地看着窗外。这场雨从他们回家的路上一直下,从城里下到郊区。魏北不知是雨势太大所以远景模糊了,还是眼睛模糊了。
心头酸得很。酸得要命。可他从不开口。绝不开口讲委屈。
沈南逸的耐心差不多快见底,他再重复一次,“你有什么想说的,讲。”
“没有。”魏北说。他偏生如此,宁愿煎熬着,也不要低头。“辛博欧挺好的,和他竞争我无所谓。他是有老师,做出了成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