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沈家已没关系,不丢沈家的脸。”
“没关系你以为今天是怎么从局子出来的,没关系你以为上次你爸救你,是菩萨心肠?你沈南逸走到哪,背后站的不是偌大一沈家,你以为你凭什么嚣张到现在。”
沈老爷子冷笑几声,实际都算不上计较。三十六岁的沈南逸在他们眼里压根不够看,在整个家庭荣誉面前,社会价值观面前,根本不够看。
“写东西,随便搞搞就行了。”
“沈家放纵你,不过是因为亏欠你。亏欠你母亲。”
火是沈老爷子点的。
烧的是那几摞书稿。
烧红了沈南逸的眼。
魏北愣在原地不敢动弹,眼睁睁看着沈南逸和四五名特警出身的保镖混战。眼睁睁看着几摞稿纸,近一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它们变成灰,轻飘飘的。好似那些词句、语段、都在大火里叫嚣着,痛苦地呐喊着。
沸反盈天。
沈老爷子走的时候,只留了一句话:沈南逸,你想搞艺术,搞文学,搞男人,不管你搞什么,你要知道这是一片什么样的天。
天说了话,你就得听。
第二把火,是沈南逸点的。
烧的是自己的宅子。
灼热了魏北的眼。
魏北看他嘴角破裂,左脸红肿。三十几岁的男人应当意气风发,和二十几岁的男人截然不同,完完全全褪去那份青涩,坚定不移地走向成熟。
沈南逸从地上爬起,双腿有点摇晃,但依然高大伟岸。
然后他把这所房子烧了。很果断。
好像烧毁的不是一座冰凉凉不动产。
而是他经年存留在心底的最后一点天真。
常言道保有一份天真的男人最值得人期待。
而沈南逸已经不值得了。
这一切魏北看得清清楚楚。他看见了沈南逸的破碎。
一个人如此走到如今,已并非绝望可形容。
沈南逸没保住那份原始书稿,就像没保住理想塔上的象牙。没有哪个画家会烧毁自己的画,没有哪个钢琴师会砸坏自己的琴,没有哪个作家能容许别人践踏他的作品。
魏北至今记得,那场大火漫天。烧得方圆几里通天亮,浓烟滚滚。魏北慌张地拉着沈南逸跑出去,气得想要破口大骂。
疯子。这他妈哪儿来的疯男人。写书写疯魔,疯透了操。
可他转头看去时,沈南逸目光沉沉地盯着火海。里面有藏书千卷,手稿百份,一并消失。
是爱人死在了那里。
魏北站立很久,得出这么个结论。
沈南逸的至爱,死在这场火灾里。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魏北小心翼翼地问。他像个迷途的人,彻底蒙了。
沈南逸说:“哪也不去。”
魏北:“啊?”
沈南逸:“搬家。”
从此以后他们搬去锦官城,再也没有回京城一次。沈南逸与沈家的联系更疏远,魏北一度以为,沈南逸不会再写作。
不料定居锦官城后,畅销书一本接一本,小说散文杂文等各类皆有。电视剧电影改编成风,爆了一个又一个ip。这些都发生在沈南逸三十六的末尾,至三十八岁那几年。
圈里有人戏称为:沈南逸年。
钱财滚滚而来,看似来得很容易。沈南逸也不把钱看做一回事,他从原本的生活圈走出。开始脱离纯粹的创作生活,去社交去应酬。身边的妖男艳女来了一茬又一茬,沈南逸不是社会地位特别重量级的人物,但明里暗里巴结他的人也不少。
到底图的是什么,只有妖魔鬼怪们自己知晓。
魏北觉得沈南逸变了,又觉得他没变。还是会写那些艳俗小说,可以说简直偏爱。但已很少拿去送审出版,过不了,就堆着。放在家里,也没想过走地下通道。
钱是个好东西。
沈南逸越来越有钱,魏北也越来越需要钱。他们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彼此需要着,又彼此隔阂着。
魏北见过沈南逸最狼狈的样子。
一个极其高傲的男人,被至亲者用如此刚烈的方式折断反骨。他当年望着火海的那一眼,成了魏北的梦魇。
原生家庭没有教会沈南逸用温和的方式去引导别人,从此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学会了。
魏北是从梦魇中醒来。他瞥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