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年后,你将成我挚交,全我涅槃。”
冥冥中,一切的细节都严丝合缝地碰撞到了一起。
极域里,宗图提前告知来自圣子寂耶的断言,曾为佛母的老妪临终留下关于蓝翠雀的遗愿,多年后爆发在雪域的争端和潜入雪域的自己,然后遇到了少年圣子寂耶,采了一束蓝翠雀后在圣湖所见的异象……
一直到此刻。
见愁甚至有些不敢相信,眼下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好像都已经在那一位圣子寂耶的计算之中,并没有任何意外的地方。
只是她并没有抵触和反感。
因为,从头到尾她都没有从这件事里发现任何一点怀有恶意的y谋,相反,她感觉到的只有一种干净的善意。
“圣子寂耶……”
俯瞰着下方那无尽的、潮水一样的雪域信众,见愁心下的感觉复杂到了极致,不由呢喃着念了一声。
雪浪禅师等人与央金一般,都没有想到她方才竟然会说出自己有办法这样的一句话来。曲正风还好,老成持重,没露出什么表情,小慧僧了空早已经瞪圆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央金的目光却是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此刻已经顾不得再问她何时见过,又为什么知道,只是恳切地追问:“见愁道友,是真的肯定自己知道吗?”
“不,我不敢肯定。”见愁笑了一声,也不怕吓着央金,竟然直接摇了摇头,只是赶在央金色变之前,又补了一句,“但曾经见过是真的,如果你说的’神明‘与我所想的’神明‘是一样的话。而且,死马当作活马医,有法子总比没法子要好。”
好、好像是这个道理,但为什么觉得有哪里不对?了空眨了眨眼,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见愁却不解释更多了。
她看了看其余几人,道:“眼下这情况,要行动只怕还得多番计划,禅师,剑皇陛下,央金前辈,不如我等找个稍稳妥些的地方先定计,再行动?”
雪浪禅师、曲正风、央金自然都没意见。
可要走的时候,了空看着下方那些正虔诚吟诵的人,却是面露不忍之色,犹犹豫豫,想要说点什么。
见愁看了一眼便淡淡道:“救不了的。”
这话一出口,她自己便怔神了片刻,显然是想起了曾经说一句话的人来。
雪浪禅师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她却已经转身向另一侧山崖而下:“至少现在是救不了的。”
新一天的黎明又近了。
只是那从地底喷薄而出的天光再如何璀璨,也无法吸引坛城内外的信众看上一眼,他们形容枯槁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神气,一双双眼底却还带着狂热的虔诚,一道又一道金光抽取着他们本就不多的力量,尽数汇聚于苍穹上那一座巨大的阵法之中。
圣山上,圣殿高伫,静默无语。
一名名身穿红僧袍的僧人就在圣山那雪白的山脊上看着,也有一部分在山道上行走,目光却随时盯着下方。
更高处的位置,则挖出了一座巨大的深坑。
坑底下人叠着人,人堆着人,哀叫声已经连成一片,可在山下那恢弘磅礴的吟诵声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听都很难听见。
有的人满头都是鲜血,早已经昏迷了过去;有的人虽还睁着眼,两只瞳孔里却已经涣散无光,麻木而平静;还有的被折断了手脚,爬在别人的身上,努力地想要爬出这一座巨大的深坑,可才爬到边缘,便被深坑旁守着的僧人一脚踹回去,落到下面的人堆里……
哀求声,哭声,祈祷声……
年青的,年老的,甚至是三五岁懵懂不知世事的小孩子,全都在这里,犹如地底炼狱。
天地的明光从高处照落下来,却无法驱散他们的惶恐。无数人中,只有一位行将就木的白发老人,在惊惧之间眨了眨眼,抬头看见了那斜斜落进深坑的光亮,眼底一下涌出泪来。
干瘪的嘴唇颤抖着,只用那嘶哑的声音喊:
“圣子,圣子,我等皈依您,皈依佛,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可这样一点声音,连距离他最近的人都听不到,很快便淹没进绝望的洪流中,再也找不到半分的踪迹……
台阶高高,一重一重,通往圣殿。
清晨的阳光越过苍穹上那高悬的阵法,变成了凄艳诡谲的红色,落在圣殿最中心位置的圣者殿的殿门口,可仅仅是照进去三尺,便再也不能往前进半分。
殿内一片y郁的、犹如实质的黑暗。
暗金色的符水,在地面上勾勒出古拙又沧桑的符号,一枚又一枚,连成一圈,又一圈一圈地围绕着最中心那一座巨大的佛像重叠起来,周遭红衣的上师们盘坐在地,设法加持。
于是所有符水如小河一般湍急地流淌。
整座y暗的大殿之中,竟响起了无上的梵呗,与圣山脚下坛城中那恢弘的吟诵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身披深红色法袍的宝印法王,就盘坐在阵法的中央,佛像的面前,衣袍上以特殊材质绘制的金色梵文,与阵法中暗金色的符水一道跃动流淌,给人以一种难言的庄严肃穆。
中年的脸,两颊深凹,太阳x高突,双目低垂。
在过往的日子里,在雪域无数信众的眼底,这一张脸便与佛面无疑,然而此刻却有一道又一道诡异的黑气从他周遭的阵法之中涌出,顺着他与地面紧贴的四肢,爬上他的脖颈,一直爬到他的脸上,如同一条又一条狰狞的蜈蚣,汇聚到他眉心的位置。
黑气越聚越多,形态也越见凶恶。
犹如承受着什么折磨一般,宝印法王的脸上,已然露出了几分不堪忍受的痛苦之色。
然而偏偏又咬牙忍了下来。
没有人能够拒绝。
没有人想要拒绝。
这是宇宙间真正的神明赋予他的机会,让他能真正地脱离这痛苦的躯壳,完完全全成为天地的化身,成为至理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