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暗红色长袍,透着比这天穹更近的压抑,苍白的脸孔,眉心一道血红色的深痕拉向下方,划在挺直的鼻梁之上,有一种残艳之感。
夏侯赦注视着见愁,见愁也看向了他。
目光从见愁衣袍之上那满满的血迹之上移开,夏侯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却没说话。
谢不臣不在此处。
见愁收敛了一身的杀意,手腕一转,鬼斧斧刃也收敛朝向了自己,只问道:“其他人呢?”
“不见了。”
夏侯赦等人先前为见愁与谢不臣交手之时的恐怖气浪所扰,还没来得及定下来,也与见愁二人一样,被笼罩入了那一片墨色之中,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腰间挂着的不动铃只有些微的闪光,预示着几位同伴距离他们极远。
见愁眉头顿时皱得更紧,朝前一看,两座独木桥横在河面之上,细细长长,险之又险地通向对岸。
它们看上去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在于:一座桥上刻“有情”二字,一桥上刻“无情”二字。
一字之别,却给了人一种惊心动魄之感。
一只沙鸥盘旋在低沉的天幕之下,绕着这两座独木桥飞行。
过了好半晌,它才飞了过来,扑棱着翅膀,悬停在他们二人前面不远处,像是看穿了见愁的疑惑一样,开口道:“鲤君有命,不速之客,当行刀剑之路。欲渡此河入我隐界,必先上我桥。人与桥合,则可渡河而去。不速客,你等选一座桥吧!”
沙鸥亦能口吐人言……
见愁微微一怔,一下想起了被自己画歪了眼睛的骨玉。
那一瞬间,像是感应到她心意一样,她袖袍之中忽然有东西动了一动。
此刻的见愁,虽消去的满身的杀意,可身上的血迹,却昭示着方才那一战的激烈。
就连袖袍之上,都是一片片血迹。
她肩膀之上的伤口,皮肉外翻,依旧血肉模糊,谢不臣那一把人皇剑,竟有锋锐之效,切开她筋骨之后,便留了一股力量在她身体之中,就连强悍如斯的《人器》之法,也不能快速愈合。
整个愈合的过程极为缓慢。
在注意到这情况的时候,见愁眼底便笼了一层寒霜。
伸手入袖袍中,她竟然摸出了一只锦囊一样的东西,长得与乾坤袋有些相似,只是……
夏侯赦一看,立刻就认了出来:通灵阁专用的灵兽袋,上头甚至还绣着通灵阁的徽记。
见愁手一抖,那灵兽袋立刻打开,一条灰影立刻从袋中跃出,“嗖”地一下在半空之中折转身来,一下盘坐在了见愁的肩膀上,将毛茸茸的尾巴往见愁脖子边上一搭。
“嗷呜呜呜!”
本貂睡饱了又重出江湖啦!
刚叫唤完一声,小貂异常熟稔地直接一伸舌头,就要朝见愁舔去——
见愁眼疾手快地直接按住了它貂头,一个暗藏着威胁的眼神就递了过去:你敢舔我试试!
满身鲜血,眼神凶恶!
好可怕!
“呜!”
小貂几乎立刻就吓得浑身毛都耸了起来,下意识地就一缩爪子,抱紧了怀中的骨玉,于是刚刚醒过来的骨玉一大一小两只白眼这么一翻,直接被小貂勒晕了过去。
“……”
可怜。
见愁忽然有点心累。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了夏侯赦,而夏侯赦的目光,落在她另一手拽着的灵兽袋上。
“前不久小会之后,姜道友所赠。正好我有两只小东西要养,就却之不恭了。”
见愁开口解释了两句,随手摸了摸小貂的头,至于骨玉,反正也死不了,不担心。
姜问潮?
脑海之中掠过那一道枫叶红的身影,夏侯赦微不可查地皱了眉,却一下想起不久前如花公子调侃见愁的一句:知交遍天下。
他面无表情,眉目间阴沉压抑之气不散,可脸色在这黑暗之中却显得格外苍白。
没有接这一句话,也似乎对姜问潮赠灵兽袋之事丝毫不感兴趣,他转身看向了那两座独木桥,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问道:“选哪座?”
“人与桥合,方能渡河。自然是无情人选无情桥,有情人选有情桥。”
到底选哪座,得看是谁了。
见愁站在后面,注视着夏侯赦的背影,却一下想起了昔日空海之上那一战。
于是,萦绕在心中已久的疑问,终于再次浮出。
那一刻,奇怪的犹豫,按理说不应该出现。
见愁眼底透出几许思索来,只慢慢走到了夏侯赦的身侧,恰恰好立在那刻着“有情”二字的独木桥前,而夏侯赦站在“无情”二字之前。
“说来,我有一事,一直想找机会询问夏侯道友一二,只是或恐有些冒昧,也一直未寻得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