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鱼:“呜!”
它甩起尾巴,亲密地蹭了界渊一下,而后一个猛扎,钻入水面,很快不见。
天上的雪落到了人间,就是一泓绿水,蜿蜒流长,与两岸的树,远方的山同时入画,再在画中水上布一艘舟,点两只雁,景又从画中走出,来了人间。
西京环水,昔日原府便是水中的一洼地,浮于水面,芦苇荡漾,独自成国。
十万精兵开拨世家的消息已传遍整个大庆,如今大庆的街头巷尾,人人兴奋,家家打折,热闹欢快一如过节。最热闹的树荫河畔,酒家茶馆之中,百姓们三五成群地坐着,每一群人的中间位置,必有一个说书先生或者一个活了许久却又擅长讲故事的老人。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饶舌道:“却说宣德陛下将十万精兵派去世家,用意有二,一者,解救世家百姓于倒悬。”
周围立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哄闹,也有些许铜板打赏。
百姓们既喜欢听这个,又不止想要听这个,纷纷闹着更想要听闻的内容。
说书先生再拍惊堂木,笑道:“二者,收归世家,重回大庆!”
更多的笑声与欢呼响起了,这才是所有人都想听到的东西!
而讲故事的老人却不从现在入手。他挽着袖子,坐在老树旁的小马扎上,拿着根旱烟吞云吐雾,和同样吞云吐雾的同伴以及许多刚留头的小孩子一起回忆过去:“我还小的时候,世家的所有土地都是我们的,那时候,大庆占据着幽陆二分之一的土地,我们是天朝上民,余者都是化外之人……”
一句说来,一声惊叹。
一声惊叹之中,属于过去的繁华的画卷,徐徐展开。
可热闹并不能感染这个国家中的每一个人。
皇宫之中,便有一人不为所动。
大庆皇宫横九纵九,四四方方如宝印压地。明镜殿为前殿,为皇帝办公之所,意指明镜高悬;珠镜殿为后殿,为皇后起居之所,寓意对镜成双。如今帝后同处珠镜殿中,宣德帝面容刻板,皇后则神色衰颓,淡淡问:“陛下还是不肯听臣妾一语吗?”
宣德帝道:“皇后要朕如何听皇后的?”
皇后:“大庆身为正道盟员之一,本就不该与邪魔有苟且之处!如今陛下不止借道燧宫,更欲将界渊引入皇宫之中再谈合作,敢问陛下,如今一而再再而三与邪魔勾结,意欲何为!”
宣德帝:“皇后与朕结发数十载,恩爱两不疑。朕之心思,皇后真的不知?世家本就是我大庆的一部分,如今正是大庆收复失土的天赐良机,朕,若不抓住这次机会,就是大庆的千古罪人!”
皇后厉声道:“我只怕陛下竹篮打水一场空!陛下与燧宫相约,无异与虎谋皮,就不怕来日反被虎噬!”
宣德帝转身向外,唯余声音,遥遥传来:“人与虎谋,古往今来,胜者人多虎多?”
他出了珠镜殿,跟着宣德帝的大太监立刻向守在珠镜殿外的侍卫示意,让他们再次守好殿门,不可让殿中的一只蚊子飞出。
宣德帝径自向前,先与守在一旁的五候见了一面。
皇后毕竟出身落心斋,落心斋的静疑女冠又一向高标异世,自决心和界渊合作后的许多事情,宣德帝都不放心皇后知晓。
宣德帝沉声问:“如今界渊已入皇宫,诸位准备好了吗?”
五候道:“陛下放心,我等即刻踩住神龙五爪。调大庆气运防守皇宫。集大庆万千子民百亿生灵的气运在手,别说界渊,就算二百年前的天闻明炎再度复活,也要折戟此地!”
宣德帝:“有五候相助,朕内心安矣!”
他看着其余四候各自在太监的带领下往地下龙爪处行去,独留奉天候:“卿家,不知今日卦象如何?”
奉天候出来之际亦扶了一鸾,如今纸在袖中,他却不肯拿出来给宣德帝看,只明确道:“陛下放心,今日大吉。”
宣德帝松了一口气。
他在座上静座不语,奉天候也陪着宣德帝静立不语。
不过数息时间,宣德帝似陡然惊醒一般,振作精神,对奉天候道:“有卿此言,朕彻底放心了,卿也去吧。”
奉天候躬身:“遵陛下命。”直起身后,他犹豫片刻,又道,“待会与界渊会面之际,陛下千万小心,不可着了界渊的道。陛下安,则大庆安;陛下损,则大庆危。”
宣德帝露出抚慰似的笑容:“卿家放心,朕自有分寸。”
奉天候又一躬身,也随着太监下去了。
下去之际,他暗暗捏着袖中写字纸条,或许是大战前夕,他的内心不免多了许多纠结:我昨日扶鸾,竟得了一张白纸,不见点墨,这究竟预示着什么?但不管预示着什么,如今也不能拿出来给陛下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殿中一时只剩下宣德帝一人。
宣德帝这才徐徐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皇后,你指责朕与虎谋皮,朕何尝不知!只是朕若要收复世家,则世家是朕的敌人,燧宫是朕的敌人,落心斋、剑宫、佛国、密宗,尽是朕的敌人,朕枕边之人,亦是朕的敌人!拔剑四顾,举世皆敌,朕内心实在惶惑,可值此之时,朕若不奋力一搏,朕愧对列祖列宗,亦愧对大庆百姓啊。”
合德殿中,丝竹管弦靡靡作响,俊童娇娥盈盈歌舞。
金杯盛玉液,琉璃呈碧果,界渊坐于席上,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扇子来摇啊摇,再加上左右劝酒劝食的男男女女,纸醉金迷的享乐之态扑面而来。
宣德帝甫一踏入,就被这特别原音流的造型给晃了一下,但他很快收摄心神,笑道:“经年不见,宫主风采更胜往昔。”
界渊啜酒回道:“未尝蒙面,何来经年?”
原音流就是界渊终归只是世人猜测,宣德帝半信半疑,绕开话题,道:“如今燧宫已顺利进入世家腹地,不知先前承诺,何时可以兑现?”
界渊含笑道:“如今大庆不是已在世家地盘上了?大庆自往燧宫打来,燧宫自然会步步后退,将地盘让给大庆。这点小事,也值得陛下一封书信又一封书信地催促本座前来?”
宣德帝笑道:“自然不止这点小事。我还有一些事情要与宫主相商。”
界渊随意问:“何事?”
宣德帝从容道:“如今正道盟员悉数加入战场,燧宫四面皆敌,恐怕人手不足。依照你我从前协议,宫主将半壁世家让给世家。这方地盘及大庆,宫主便不用再有防备,可一力对抗其余势力。甚至大庆还能和燧宫有更深的合作,帮助燧宫稍稍阻拦落心斋的势力,皇后出身落心斋,朕与静疑女冠多年论道,想来拦住落心斋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在这十天半月之中,燧宫只需面对密宗势力,大可继续攻掠世家,乃至——彻底瓦解世家。”
界渊静静听罢,一笑道:“你想让燧宫帮你杀了世家六姓?”
宣德帝:“不错。此乃你我间最好的合作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