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1 / 2)

古时候那些爱情 聆岚 2965 字 1个月前

刘乐出生时,父亲刘季还是楚地沛县一个小小的泗水亭长,镇日里不事生产,好酒及色……做小吏的那几钱俸禄,从来也不够他在外面的花销。

家中的日常用度,就只靠阿母日里夜里辛劳耕织支应着,日子过得十分艰难,还时常被人堵上门来讨阿父的酒资。

说起来,阿母原是沛县的大户吕家之女,就因为外祖父吕公头一回见自家阿父,就笃信此人面相奇异,日后必定有不凡的造化。于是,便将女儿嫁予了他。

那时,父亲年过三旬,在外面已有了一个私生之子,而阿母吕氏容色秀美,正是十五六岁的好年华……成婚之后,家中境况窘迫,丈夫又是这般行径,阿母她大约也是极为心寒且生了怨怼的罢。

自刘乐记事起,便从没见过她的父母二人和颜悦色地说过话,总是吵嚷詈骂多一些。以致于,后来阿父一直不喜欢她,也不喜欢弟弟阿盈,即便对外面私生的长子刘肥也没有待他们姐弟来得冷淡。

后来,到了她八岁上,父亲刘季因押解囚犯途中有人亡逸,这是死罪,所以他索性率了十来个囚犯逃命进了芒砀山。县中的官吏抓不到人,便堵上家门带走了阿母……她从来没有敢问过,阿母那些在狱中经历了些什么,只记得那天阿母为县吏任敖所救之后,归家时可怕极了的脸色。

一年之后,她的阿父真正揭杆反秦,杀沛令,起兵于沛,做了沛公……然后,投奔了项羽,率兵攻打各路秦兵;攻破了咸阳,鸿门宴九死一生后封了汉王,开始率兵攻打项羽;终于西楚霸王自刎乌江,他掌握传国玺,主宰天下,国号大汉,定都长安。

而自他起兵这七年以来,阿母曾受过牢狱之灾,曾落入敌手,在楚营中做了整整两年的人质,而她和阿盈两个,曾经被他在逃亡的路上丢下马车,险险丧命……其中多少艰险,多少辛酸,多少血泪。

而他们的阿父,身边已有了容貌绝美,擅歌擅舞的戚夫人,甚至,如今一心想着立戚夫人所生如意为储——阿父呵,他竟不曾顾虑过,若日后如意承皇位,戚夫人做了太后,是否会给她们母子三人留一条活路?

顾虑?呵,想到这儿,刘乐几乎是自嘲地笑了笑,若当真顾虑她,岂会将自己这个女儿千里远嫁,做了制衡诸侯的筹码?

长到十六岁,刘乐从来就没有过几天安然的日子,她的家,几乎不曾予过她半分温暖。

此刻,赵王宫中,她静静看着眼前慈父稚子一团合乐的情形,竟微微发了怔……

如今,她算是有一个新家了罢。性情温和的丈夫,两个可人的孩儿——若能就此安宁度日,以尽余生,实是该感激上苍的。

十六岁的刘乐,因为以前的十多年间经历了太过困苦艰辛,所以,对生活的所求从来不多,而心底里的愿望也小得近乎卑微。

直到多年之后,她成为大汉炙手可热、尊贵无俦的长公主,这一点也从未改变。

※※※※※※※※※※※※

“大公子,您慢些。”一袭玉色曲裾袍的白胖稚童,步脚灵活,蹦蹦跳跳地在前小跑,引得后面照料的保母满头大汗追着。

眼前是一处湖石堆砌成的假山,嶙峋参差,孔洞颇多,不过一个晃眼,那机灵的小团子却已是不见了人影儿。

正值清晨,公主用过了朝食,便闲步出了屋子,到这儿已经数月辰光,却还是看不够这王宫中的池林景致——亭台轩阁精致错落,凿方池浸月,列曲槛栽花,荷塘里还引来活水养了几百尾银鳞白鳍的鲂鱼……

一片广阔的水塘边便是湖石砌成的一座荫了藤萝的假山,刘乐正走到假山旁的一棵山茶树下,有些欣喜地看到枝头已绽了头一枝山茶花,莹白似雪的瓣儿缓缓舒开,还沾着几滴晶莹的晨露,清早的熹光一映,珠玑一般光华璀璨。

而那厢,三岁的张寿,刚刚摆脱了自己的乳母,身手灵活地攀到了假山顶上,脚下试探着踩稳后,便伸出肉乎乎的胖嫩小手,试探着去够新开的那枝山茶花儿。眼见着已经将将触到花枝,只差一点儿了,于是不由得再往前倾了倾身子,但却冷不防脚下一个打滑,就这么猝然向下摔了去--

“啊——”

作者有话要说:  【秦汉风俗小卡片】

【跽坐】秦汉时期,凡是说“坐”,一般就是席地跪坐,也有跪坐在矮榻上的。(像我们今天这样“垂足而坐”,是在唐朝才普及开来的)。而跽坐(正坐)是当时最为普遍的坐姿,上图~

这一章其实主要是刘邦的发迹史,

简直满满的槽点啊~

☆、张敖与鲁元公主(五)

正赏花的刘乐看到那抹熟悉的玉色时,几乎是不不假思索地向前疾奔一步,身子迅然斜倾伸了双臂--

被巨大的挫力撞得向后倒地时,她只记得双臂环抱,紧紧护住了怀中的稚童,以至于自己肩背和后颈皆磕在了假山畔零落的碎石上,血迹透过衣裳洇晕了开来……

翌日,赵王宫,正寝。

“公主此番恩德,张敖铭感五内。”年轻的赵王静静跽坐在她病榻畔,语声清晰,一张清秀明逸的面容上,神色头一回这般郑重而恳切。

自昨日起,宫中的十余名医匠便被悉数召来,扶了脉,诊过患处后,道只是些皮外伤,敷药调养上几日便无碍了。但自昨日以来,宫中各色补养之物已源源不断地送到了公主的居所,赵王也是时刻便守在这病榻前,几乎寸步不离。

“阿寿既唤我一声‘阿母’,我总得对得起这称呼才是。”十六岁的少女,背靠着绣绢软枕倚在床头,目光温静而柔和。

闻言,张敖怔了怔,神色微滞,一时间竟是默然无言。

半晌之后,他才清声开了口,一双眸子定定看着她道:“先前,是张敖小人之心了,恳请公主原宥。”

从成婚起,她以公主之尊入主赵王宫,便理当掌管内务,教养儿女。但,他虽未明言,实际上却只是不再令赵姬照料两个孩子,转而交予了保母手中,从饮食起居到礼仪教导,皆没有给她分毫插手的余地。

刘乐静静看着眼前这人……他处处提防于她,她心下自然是明白的。

她清楚……这人只是表面温文,骨子里仍是当年那个性情淡漠的清冷少年。

这四年间,他历经了至亲逝世、继掌王权……太多的事情,是以渐渐砺平了昔日锋锐的棱角,成为了如今这般一幅温文雅静模样,但心底里那份淡漠清冷,却是不曾改变。

这世上,如今他唯一在乎的,只怕便是血脉之亲的一双稚儿了罢。

至于她……在这一桩政治联姻中,原本他就是被动的那一方,对长安嫁来的公主存有戒心,实是理所当然。

不过,幸好,他们都还正当年华,这一辈子,还很长很长。

她回过神来,看向他,微微笑着转开了话头,“小孩子总是顽皮些,阿盈小时候也是这般淘气的。”。

“公主同太子,自幼便十分亲昵?”张敖看着病榻上面色略有些苍白,却仍眸光安恬的十六岁少女,不由得温声问道。

“稚年时,父母……镇日忙碌,阿盈他自很小的时候,便一直是我在看顾照料,所以姊弟间也就分外亲近些。”说到这儿,刘乐眸子里微微带笑。

室中静默了片时。

“我是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姊妹,不过幼年时也是父母慈爱,一家和乐,”他忽然开了口,神色间带起了些追忆。

“阿父早年是魏国信陵君府上的门客,在魏地也算颇有些名气,后来魏国为秦所灭,便辗转到了宋邑的外黄县,也就是在那儿,与阿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