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嵘倒也坦率,道:“如你所言,但,她也未必不倾慕于我。”
“你这是……哈哈哈哈哈!”袁鑫大笑,末了说:“我四哥从来都是极有自信的,学业,前程,如今在男女之情上头也这么有自信,小弟真是佩服佩服!”
“你这小子!”袁嵘在袁鑫胸口轻锤了一拳,也忍不住笑了。
兄弟两人一路说笑着到了家,跳下牛车,奴仆们拿着各样在蜀州买的东西和礼品跟在两人身后走进了袁府。那时候,府中各房正在吃晚饭。
袁嵘和袁鑫各自回自己爹娘那边。
袁嵘是二房次子,他也就先去二房的正房院拜见其父母。
袁鑫是三房幼子,上有一哥一姐,他自然是去三房的正房院见其父母。
两人在外游学大半年,这会儿到了家,想到即将要见到父母兄妹,难免有欢欣之情。
袁嵘进了二房的正房院,早有婢女飞奔着进入厅堂中禀告说袁家的四郎回来了。
“四弟!”
“四哥”
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从厅堂中跑了出来,看见他就笑着大声喊他。
袁嵘看向那男子亲热地喊了声:“三哥!”
他喊三哥的人是二房袁试和褚氏的长子袁峥,今年十七岁,比袁嵘大一岁。他正是谢庄夫妻为次女谢绣姬挑上的袁家郎君,正是在第二日的二月一日,袁家人去谢家下了定。
接着袁嵘又喊了那跑过来拉住她的女郎:“六妹!”
接着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半年多不见,六妹又长高些了,可惜开了年,元月十六,我没在家里,没有为阿妹庆贺生辰。不过,我心里惦记着你,在蜀州为你买了上好的蜀锦,开了春做衣裙再好不过。我已经让人送到你那边院子里去了,一会儿回去你就可以看到。”
“四哥!你真好!”袁文丹笑得眉眼弯弯。
转回头,袁嵘又对袁峥道:“四哥,我给你买的蜀州上好的纸笔墨砚,我也让人送到你屋子里去了,一会儿你回去也能瞧着。”
此时,袁嵘的六妹袁文丹在一边开玩笑说:“四哥,你应该给三哥备两份儿礼。”
“这是为何?”袁嵘转过脸去看向袁文丹好奇地问。
“三哥呀,马上就要定下媳妇儿了,再过两三个月,咱们就将有一位阿嫂了,你说,你该不该备两份儿礼?”
“哦,有这事?什么时候下定,又是定的谁家的女郎?”
袁文丹刚想接着说话,却被袁峥给打断了,道:“阿父阿母听闻你回来了,正在屋里等你去说话吃饭呢,让他们久等,我们在外面站着说话算什么事儿?”
“好,我们进去再说。”袁嵘立刻道,他觉得兄长说得有理,他们兄妹几个光顾着在院子里头说话,倒真把爹娘给怠慢了。
于是他随着袁峥往屋子里去,后面跟着吐了吐舌头的袁文丹。
袁家二房正房院的厅堂中,袁嵘恭恭敬敬地向爹娘行礼问安。
袁试夫妻让他起来,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就问:“这是刚到建康,也没有回屋去洗洗,换件衣裳再来?”
袁嵘道:“心中牵挂阿父阿母,阿兄阿妹,所以没顾得上换衣裳就来了。”
他爹袁试就说:“那你先回房去洗下脸,换件衣裳再来,我们等你吃饭。”
袁嵘又把给爹娘买的礼品奉上了,这才退下去洗了脸,梳了头,换了件衣裳再去爹娘所在的正房院。
再到爹娘跟前,他就入席吃饭,一家人吃饭都是只闻碰瓷声,没有任何人说话。
吃完饭,漱了口,一家人在一起喝茶,这才开始闲聊起来。
袁试夫妻当然会问袁嵘和袁鑫去蜀州一趟,防了那些名道民师,又增长了些什么样的见识。
袁嵘便详细地对父母说了这半年多一路游学的所见所闻,也说了他去见了些什么名师还有名道,又探讨了些什么样的学问。袁试听后十分满意,就说:“回来了,你把你这出去半年多的见闻和自己的一些想法都写下来,再和建康的名士们探讨一番。明年等你定了亲,我也就如同给你阿兄谋了个尚书郎一样,再给你谋一个。你们两人成了亲,也入了仕,那我跟你娘就放心,等着享子孙福了。”
褚氏在一边笑着反对:“此话说早了点儿,四郎的亲事定了,还有咱们的六娘呢。六娘明年及笄了,也该准备了。”
“阿母,说什么呢?真是,人家还小,不想离开你和阿父。”袁文丹羞涩地说。
袁试和褚氏相视一笑,知道女儿提起什么亲事害羞,就不继续往下说了,转而说起了其他。比如说虽然今日是元月晦日,年轻的郎君和女郎们在外游春,他们年纪大了,就在府中的园子里游了一番就回了屋。然后让小厨房做了一桌好菜,招呼儿女们一起在正房院吃个饭,就当是过节了。并且他们还说,以后这样一家人一起过节同桌子吃饭的时候会越来越少,因为袁峥和袁嵘要娶妻生子,以后他们自己也有个小家,过节是要跟妻儿一起过的。而女儿也要成为别人家的媳妇儿,那能够回来一起吃饭就更少了,说以他们今年有这种感概,就把孩子们都叫到正房院吃饭了。
这也是袁嵘一开始来到爹娘的正房院,看到他阿兄和阿妹觉得奇怪的原因,因为平时他们都是在自己的房里吃饭,只有过年过节才会跟父母一起吃。往年元月晦日,他们都没跟父母在一起吃饭过。
说着说着,袁嵘就问起了刚才在院子里听到的他三哥定亲的事情,于是他就把那问题再次提了出来。
褚氏笑着回答:“和你阿翁阿婆一起商量定下的,就是陈郡谢氏,大名士谢庄次女,谢家九娘,名绣姬的。明日二月初一是个好日子,咱们托了你大伯父上谢家去下定呢。”
“谢家九娘……”袁嵘脑子里懵了一下,他问:“建康有几户姓谢的?”
褚氏道:“你这孩子,建康的一流士族里头只有一户姓谢的,咱家二娘不是嫁给了谢家的六郎么?以前二娘没出嫁之前,你跟她还挺亲厚呢,你忘了?”
袁嵘这下子算是彻底明白了,今日在清溪上同船泛舟的谢九娘就是即将成为他三哥的娘子,即将成为他的阿嫂的谢九娘。怪不得今日和卫序等人一起去泛舟清溪时,他看到谢家几位女郎身侧有长公主府的卫兵呢。大名士谢庄之妻刘氏的兄长尚的是新安长公主,而新安长公主的府邸就在皇族聚居的清溪。谢家女郎想必是去了长公主府,然后再出府去清溪沿岸游春,故而长公主派了府中的卫兵护卫。
将那些他今日看到的情景联系起来想一遍,他越发肯定了其母嘴巴里提到的为他三哥下定的女子一定就是他今日泛舟清溪,同船说话,互有好感的谢家九娘,谢绣姬。
本来他还想回来后,过几日去打听一下谢家九娘的事情,若是她尚待字闺中没有许下人家,那他必定会大起胆子去求阿父和阿母请媒人上门去向谢家提亲。
只怪春日明媚,勾动春心,那互相多情的凝睇,已经将佳人的笑魇深刻于心。
可从阿母嘴里说出的话却是让他立即有身处严冬之感。
原来她即将定亲,而她定下的人是他阿兄。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坐在他身边不远处的兄长袁峥,见他听阿母提起未过门儿的娘子时,脸上都是藏也藏不住的欢喜,只觉心中如被刀扎了一般疼。
接下来他爹娘还有兄妹说的话,都没有进入袁嵘耳中,他心乱如麻,一种被老天爷捉弄的怨气压也压不住地在他内心里横冲直撞!
袁试夫妻见次子袁嵘饭后神情恹恹的,以为他是长途跋涉,旅途劳累,所以精神头不好,便让他早点儿回房去歇着。
袁嵘应了,随即起身向父母兄妹告辞,转身出了正房,往自己屋子里去。
夜里外面春寒颇重,他一走出来就忍不住被冷得抖了一下,仰面望向春日夜空,见夜空只有不亮的几颗星子,星光晦暗,哀戚闪烁,宛若此刻寂寥的他……
——
袁家三房那边的厅堂里,此时的气氛却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