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1 / 2)

锁瀛台 燕云客 3711 字 1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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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青婵换了寝袍,外头的雨依然没有半分要被削弱的架势,在盏盏明灯的投射下,显示出雾蒙蒙的光,行宫不同于紫禁城,这里远离了那些一板一眼的规矩,也远离了煊赫巍峨的朱红色宫墙,也确实能让人心胸开阔起来。

子苓给她上药的时候,陆青婵说:“我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陆青婵这个人,生来便是带着几分柔旎的,这话也是淡淡地说出口,子苓的手一抖,手里的药粉便洒落了些许。

“你们不用瞒着我,也不用顾忌着我的身份,我是后宫中的人,也是陆家的女儿,皇上想要我撇清关系,可我自己明白,我是万万抽身不得的。”

子苓入宫好些年了,比宫里很多的宫女年龄都要大,迎来送往见得多了,这样的话却是头一次听。她觉得很多人都把贵主儿想差了,她独自活得比很多人都清醒。

她重新舀了一勺药粉撒在陆青婵的手臂上:“贵主儿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那天夜里,陆青婵独自躺在床上,在热河的这几日,萧恪一直都陪在她身边,这是第一次她独身躺在这。萧恪不愿意见她,原由她也能猜到几分。

她不知道陆承望到底做了什么,引来萧恪的忌惮,只是一切还没有盖棺定论,后头会发生什么,陆青婵自己也猜不到,皇上怕她给陆承望求情,怕她怪他不顾念情分。黑暗中,陆青婵轻轻叹了口气。天家恩情薄,她原本也没有过多期待过,又何来怪罪之意呢?

子苓说她通透,可对于萧恪,她连半点都没有看清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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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雨下得越发澎拜,接连打了几个惊雷,陆青婵做了几个噩梦,醒来时汗湿中衣,外头的雷声响彻耳畔,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子苓,给我倒杯水。”

有脚步声走进来,一杯茶递到了她的眼前,这双手的指骨分明,掌心有薄茧,拇指上带着一枚老玉的扳指,陆青婵没有接这个茶盏,她抬起头,萧恪便立在她床边,他像是冒雨而来的,身上还带着一层湿淋淋的水汽。

作者有话要说:  萧恪不是不喜欢,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也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也会有懦弱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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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南星(二)

殿里是不曾燃灯的, 只有外头依稀的烛光并着电闪雷鸣点亮这一小方天地, 萧恪的手依然停在她面前, 茶水冒着热气儿, 萧恪说:“喝吧,不然就凉了。”

陆青婵把茶水接过来,喝了两口就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水汽熏了眼睛,眼眶就莫名的觉得有些发热。白日里对萧恪的行径自以为早已通晓,可莫名的面对着他,心里头就溢出了几分委屈。君父君父,为君为父,是天下共主,从不敢有人对他说委屈,陆青婵自己也不会说。萧恪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便向前略走了半步,只需要这半步,借着外头依稀落进来的光, 就看见了陆青婵眼底漫散开的湿意。

这阵子她流的眼里,是他过去所见过的总和,萧恪愣了, 他抿着嘴唇坐在陆青婵的床边,轻声说:“是朕做的不好,委屈了你,别哭了好吗?”

万乘之尊向来是无需向任何人道歉的, 陆青婵吸着鼻子摇头:“是臣妾的手臂疼。”她嘴硬不说,但是萧恪不会不懂,他的外袍沾了雨水,他站起身绕道屏风后面把外袍脱了下来,只穿着那件明黄色的中衣回到陆青婵身边:“朕想着,外头电闪雷鸣你也许会害怕,放心不下所以来看看。”

萧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拔步床:“朕陪你。”

陆青婵顺从地在里侧躺好,萧恪便平躺在她身边。陆青婵蜷缩在被子里侧着脸看向他,雨水的味道带着微风缓缓吹进来,夜风已经带了几分凉意,陆青婵把被子掀开了一个角,轻声说:“皇上……”

萧恪偏过头就看见了她的小动作,他眼中含了几分笑,到底还是掀开被子也盖在了自己的身上。陆青婵的被子带着她身上素有的味道,是她用的香粉、头油、泡手的玫瑰花露、甚至是屋子里的熏香,冲泡的茶叶,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这股味道搅动着一个男人的天性,而陆青婵却浑然不知,她仰着脸看向他,巴掌大的脸上配着那双如春水一般的眼睛。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害怕打雷?”

萧恪闭着眼,从容说:“因为朕小的时候也怕过。那时候朕的生母位份不高,我很多时候都是在兆祥所里生活的,每到春夏之交便电闪雷鸣。”

他常常对她说起她成年之后领军交战的往事,可对于他的少年时代,却很少提及,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萧恪的声音淡淡的散在空气里:“朕小的时候争强好胜,就算怕也不说,一个人硬挨着咬牙到天亮,后来再大些也就不怕了。”

陆青婵静静地听着,锦被之下,那双尚且缠着纱布手臂,缓缓蹭到了萧恪的胳膊旁边,纤纤的手指头,搭在了萧恪的手背上,似乎带了几分安抚之意,萧恪闭着眼睛笑,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安然:“都过去了。”

那些独自一个人苦挨着的漫长黑夜已经久远得记不清了,早些年间还有些印象,自从有了陆青婵,那些让人恐惧的黑暗,都变成了星光璀璨的夜空,偶尔也能想起其中的温情来。

“朕今日不是对你心生厌恶,是朕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萧恪睁开眼看向帐顶,“李授业反咬你父亲,这件事朕不得不查,是真是假还未可知,这是国事也是朕的家事,朕既不会迁怒你,也会给你父亲颜面的。”

陆青婵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是从萧恪的语气中也能窥得一二,他能对她说这些话,已经十分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了。陆青婵轻轻嗯了声,柔顺地蜷缩在萧恪身边。

窗外雨声潺潺,雷雨声远了,只剩下了无边的雨声,倒也给行宫里添了几分诗情画意来。在雨声里,窗外愈发寂静了。

“书里面写雨,总是让人觉得伤感,”陆青婵轻声说,“雨打梨花深闭门、落花风雨更伤春。这些都是些凄风苦雨。”

“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诗里也不全是离愁别绪。”萧恪摇头,“你时常忧思,多思多感是好事,可忧虑过甚便是伤神伤身的事,还是少些的好。”

陆青婵还在细思着什么,萧恪突然转过身,从她身后把她搂在怀里,两个人的身子贴在一起,隔着薄薄两层布料,陆青婵能够感受到萧恪的体温,脸上彤云密布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萧恪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他的声音从她脑后传来:“不要想了,睡觉。”

这个男人,害怕她生出过多的愁肠,他向来希望她能够自在的活着不为凡俗所累,只不过他做的多说的少,只在细微之处才能猜到他的点滴用心罢了。

那一日,陆青婵很快就在萧恪的怀里睡着了,这许许多多日子以来的同床共枕,她对于萧恪并不抗拒,如今她也早就准备好成为他的嫔妃了,他不去触碰那一条底线,陆青婵并不糊涂。他们两个人早已经注定搅揉在一起,无从脱身了。

一朝风月,亘古长空。人生所求,要么是一朝酣畅淋漓的风月往事,要么便是在亘古长空之下留名留姓的功成名就。只得其一,便已经是难得的圆满了。

陆青婵睡着之后,萧恪听着她的呼吸声越发均匀,他看着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宛若绸缎的乌发,觉得自己的心情并不平静。陆青婵向他提起关于雨的诗词,莫名的萧恪想到了一句不太应景的诗。

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

如今还没进八月,天气尚有余热,外头的树木大都枝繁叶茂,他和陆青婵两个人还都年岁尚轻,可无端的这句诗就突然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已经开始构想着未来,与陆青婵一道于黄叶青灯之下,共读诗书的情形来。陆青婵这样一个女子,也不知晓到老了该是什么模样。有一丝困倦袭来,萧恪听着陆青婵的呼吸声合上了眼睛,在意识模糊时,他突然想着,要是不能一朝白头,那便早一日到冬天吧,陆青婵在很多年前说的,用雪水煎茶的雅事,也许今年终于可以得偿所愿了。

萧恪难得好眠,睁开眼睛外头已经放晴了,陆青婵睡在他怀里尚且没有醒来。这阵子在行宫,陆青婵陪伴在他身侧,他许多日都能像今日一般得到好眠。那些深夜披衣起身看折子的往事,好像都已经模糊得记不清了。

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万福从门帘子中间滚过来,几步就跑到了拔步床边,陆青婵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萧恪恼这只小畜生惹她好睡,可偏偏陆青婵喜欢它,把它抱上了床。

万福躺在陆青婵的怀里开心的打滚儿,咬着陆青婵的衣袖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萧恪坐在她身边绷着脸:“像什么话!”

陆青婵还有几分睡眼惺忪,她一手搂着万福,一手去抓萧恪的袖子:“一个小畜生而已,您跟他生什么气呢?”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气,让人根本生不起气来,萧恪莫名的觉得陆青婵早已觉察到了他的软肋,并且已经娴熟的运用自如,只是她惯会装傻,总让他觉得似是而非罢了。

萧恪来不及细想自己这个新的发现,外头方朔已经听见了里头的动静,此刻轻声说:“主子爷,大人们已经在澹泊敬诚殿里等您了。”

萧恪只得嗯了一声,就有奴才们来给他更衣,隔着一重屏风都能听见陆青婵和万福玩得开心,萧恪越想越觉得心里不舒坦,暗道若是重新回到那一日,就该把这两个崽子全都赏给那位蒙古台吉。他堂堂九五之尊向大臣索要一只豹子,已经有辱威严,如今竟还被它抢走了陆青婵,更是让人觉得怒火中烧。

出了万壑松风殿殿门,萧恪越想越觉得气不过,走到一半他把有善招了过来:“去皇贵妃那把万福抱走,说是小畜生身上有虫,别传给皇贵妃,每日待一时半刻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