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卓喝了酒,脑子里并不清醒,只是觉得很多年来他沉迷汉女,一直难以找到一位心中之最,如今看到陆青婵,竟觉得自己有几分神魂颠倒。岂能让她轻易离去,他几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你别急着回绝,我是车戎的二王子,未来王位的继承人,你做我的夫人,往后就是车戎的王妃,我有着最富饶的封地,无数车马牛羊,我们车戎的儿郎个个骁勇善战,比你们大佑强了岂止一星半点。”
陆青婵皱着眉,尔卓竟去拉她的袖子:“你真的很美,不该在这了此残生,我很喜欢你,跟我走吧。”他的手竟缓缓伸向了陆青婵的脸。
陆青婵睁大了眼睛,她从头上拔下一根簪子,紧紧地攥在手里,尔卓似笑非笑地一挑眉:“哟,还是只烈性的猫,本王子喜欢。”
如此之间,突然听见有人拖长了声音的呼了一声:“皇上到——”
这个夏夜啊,空气里都弥漫着一个靡丽王朝的味道,丝竹管乐还是美酒飘香,那股子甜腻忽远忽近的飘来,陆青婵的心猛地一跳。
自甬路的尽头,方朔和庆节拎着两盏宫灯,朦胧昏暗的橙黄把人影都撕成了毛边。萧恪穿着玄色的天子衮冕,身上的龙纹鳞鬣分外摄人,穿过前仆后用的奴才们,萧恪的目光落在了陆青婵的身上,那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女人,就立在乌桕树下,她的眼睛依然安静,可灯烛之下微微闪光,而尔卓的手依然保持着那个伸向她的姿势。
有善清清楚楚地看见,萧恪的手上暴起了青筋。
陆青婵对着他行了一个万福礼,直起身时竟觉得自己眼圈发烫。
尔卓见到萧恪,依然是先前嚣张的模样:“皇帝,你宫里的这个女人,我十分喜欢,可否送给我?待我登基之后,一定事事以你们大佑为先,为你们朝贡最肥美的牛羊。”他脸上带着洋洋得意的笑。
萧恪的眼睛从没有像今日这般阴森,暴戾之气从他的眼睛里喷涌而出,让人觉得从心底深处涌出巨大的恐惧:“把他给朕捆到面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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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千金正(二)
这一幕是尔卓没有料到的, 侍卫们涌上前, 几下就把他摁住。他素来骁勇, 立刻迅速反抗, 接连伤了几个侍卫之后,奈何饮了酒,力气不济, 最后被三五个侍卫摁住了手捆了个结实,让他跪在地上。
“你这几个汉人猪,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捆你爷爷,当初老子上阵杀敌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喂猪呢,老子是车戎的王子,未来车戎的王,你们捆了老子,老子日后一定把你们都杀了!巴布鲁,巴布鲁!你是死人吗, 还不赶紧给老子滚过来!”他骂得起兴,可拿眼一看,在场的都是汉人, 车戎的使臣团们一个都没有看见,心里立刻有些发虚起来。
萧恪的目光森森冷冷的,尔卓非但不畏惧,反而越发轻狂,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萧恪:“你们汉人,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你们自诩□□上国,竟然对我等如此无礼,不过是区区一个女人,你就敢如此对我。在我们草原上,交换女人不过是寻常不能再寻常的事,本王子不过是看你这个女人娇媚,心里喜欢,所以……”
萧恪突然抬起腿,猛地把他踢翻在地:“住口!你再多言,朕便杀了你。”萧恪把手骨捏出了响声,用力之大让尔卓咳嗽了好几声。
“黄口小儿,也敢对老子无礼?”尔卓此刻依然不觉得畏惧,他自诩为车戎国的储君,萧恪登基之日尚短,不宜大动干戈,此刻本就应该是大佑和车戎修好的最佳时机,故而才有底气让他胆大妄为,“皇帝,我今日是来跟您修好来的,您若是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便破了两国安睦简直愚蠢至极。您若是想杀我,大可来杀,让咱们全国上下都看看您这个皇帝是怎么大行杀伐的,成全了您的威名,也是我的功德圆满!”
只听的铛的一声,御前侍卫腰间的雁翎刀便被萧恪抽了出来,清清冷冷的月色中,这把雁翎刀闪烁出森然的寒光,刀锋停在尔卓的脖子前,萧恪握着剑柄,目光之中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有善和庆节两个人简直是吓破了胆,明明是大暑的日子,两个人浑身哆嗦着像打摆子,牙齿都咯咯的磕到了一起,两个人全都把目光落到了方朔身上,可方朔也宛若热锅之蚁,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御花园里的奴才们全都跪了一地,陆青婵也跟着他们一起跪了下来。
月色冷冷的,铺了陆青婵一身,她穿着素淡的衣着跪在月光下,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只是这双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祥和与岑寂,像是万事万物都不记挂于心似的。
萧恪的目光又落到了她的脖子上,这个女人的脖子被朦胧的月光撕出一层毛边,能清晰的看见她颈后的骨节来。
在场众人都瞧得分明,皇上那原本想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滔天怒火,皇贵妃着无声无息的一跪倏尔散了大半,萧恪手里依旧是捏着那把雁翎刀,可终于把目光落到了陆青婵的脸上,还有她手中此刻仍紧紧握着的簪子。
跟着奴才们匆忙赶到的陆承望,看见月色下这一幕简直魂飞魄散,他们这些处于前朝的老臣们自然知道萧恪的手腕与厉害,陆青婵那单薄瘦弱的脊梁像是月色下摇摇欲坠的琼花。
萧恪往后退了半步,刀尖离尔卓远了半分,就在众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尔卓竟哈哈大笑起来:“还以为你多么骁勇,原来也不过是个懦夫!”
没人看见萧恪是怎么出手的,那把吹发可断的雁翎刀几乎一瞬间割破了他的喉咙,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甚至有几滴溅落在了陆青婵的裙摆上,她的脖颈一热,只怕也沾了几滴。尔卓的笑声戛然而止地堵在了喉咙里,现场众人中甚至有胆小者惊呼出声。陆青婵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回头,萧恪把刀扔在地上,发出“铛”铛一声,他回身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杀了人,空气里都带着血腥气,陆青婵依旧跪着。萧恪一手捂着他的眼睛,把她拉了起来。视线受阻,陆青婵的嗅觉和听觉便变得愈发敏锐,鼻端飘来的血液的甜腥让人觉得作呕。萧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传朕旨意,宴上的车戎人,通通诛杀,一个不留!”
一时间,先前一团寂静的宫掖深处,人影幢幢,竟然有无数的影子活动了起来,听脚步声倒像是神策军。高趱平和陆承望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见了一丝骇然。
谁都没料到在萧恪有这样的决断,哪怕没有今日御花园的这一事,萧恪也已然下定决心要对车戎用兵了。高趱平的目光看向军机处的军机大臣,他们其中大部分的脸上都带着一脸震惊,而只有小部分人神色如常,想来对于这件事知晓的人少之又少。
“云贵川陕的战事已平,前往云贵的大军如今早已囤积于雁回关外,朕深知车戎国狼子野心,势必成为我大佑心腹大患,不如借此时机铲除,以安定大佑北方边境。”
萧恪看着地上尔卓德尸身,严重憎恶神色更甚:“传李授业、陆承望、高趱平、罗潜到南书房。”
说罢,他拽着陆青婵向御花园之外走去,陆青婵任由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萧恪的手掌间带着龙涎香的味道,这是一种陆青婵熟悉的香气,带着天家的辉煌浩荡,偶尔也能让人平静。陆青婵的脑子里乱成一团,萧恪一只手挡着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和她的手掌交握在一起。
这只手掌心带着薄茧,温热又宽厚。这只手刚杀了人,用最锋利的刀一下割了人的喉咙。而这只手,现在正牵着她,带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这是一种漂浮在云端,没着没落的感觉,陆青婵任由萧恪牵着手,可内心深处竟带着一种万川归海的浩瀚与平静来。
萧恪走得很慢,有意在迁就她,陆青婵能从这些细微的小事里感受到萧恪的每一份好意,又似乎能体会到萧恪的些许不安。
走出御花园,萧恪放下了那只捂着她眼睛的手,外头是明亮的灯笼成排成片,陆青婵抬起眼去看萧恪,他那身金色的天子衮冕被烛光照成暖软的暗黄,眼眸深处反射出这些灯烛的辉煌光影来,他拉着陆青婵的手,身上亦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这是陆青婵第一次看见萧恪杀人,他曾经有意无意地想要向她袒露一些温情层面上的东西,他想让她看见瑰丽和明快,看见云深花缦和金玉宝石,而非这些刀枪剑戟上的厮杀。他是一个传统的男人,骨子里就带着一种天生的对女人要保护的欲望,他享受女人的柔弱且臣服,也把保护她们当作己任。
可陆青婵,今日终于见到了萧恪的另外一面,这是男人骨子里对血腥的追逐,是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无上尊贵,是皇图大业不容染指的睥睨众生。萧恪停了步子,转过头来看向她:“你怕不怕?”
这是一个并不好回答的问题,就好像男人天生执着于权力,女人对于血腥和杀戮,从骨子里就带有着畏惧和惶恐,她们骨子里的柔性让她们对于生死也更加感性。
宫灯层层叠叠连成了片,陆青婵说:“妾不知道。”
陆青婵的眼睛总是看不出情绪的,她衣摆和脖子上都沾了血,头发也有几分散乱,萧恪把她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对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并不意外。
他点了点头:“子苓,扶皇贵妃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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