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锁瀛台 燕云客 2652 字 1天前

萧恪嗯了一声,正巧庆节已经把肩舆传了过来,萧恪什么也没说,径自向肩舆走去。

宁寿宫在紫禁城最东,肩舆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头顶的一轮孤月清冷而朦胧。宁寿宫门口站着太后身边的见禧姑姑,她瘦高的人,高高颧骨上头是一双寡淡不带什么感情的凤眼,总让人觉得有一股子伶仃姿态。

这紫禁城最是磨人心气的,太后的身子每况愈下,这宫里头冷清得吓人,就连太后身边的人,都像是只吊着一口气一般。

宁寿宫的单檐黄琉璃瓦歇山顶,在雾月下闪着冷冷然的光。

见禧把萧恪迎进了宁寿宫,走到门口,萧恪在那尊鎏金铜卧象前头顿了顿脚,不过神色未变,他又把目光收了回来。

迈进宁寿宫的明间就能闻见一股冲人的药味,时下以西为尊,西侧的次间和梢间都是太后用来礼佛的地方,萧恪便向东暖阁走去。

宁寿宫盘了地龙,屋子里暖融融的,就连清苦的汤药味都能让人觉得微微熏然,屋子里无声无息地立了四个大宫女,都无声地跪下给萧恪行礼,而后鱼贯退了出去。

萧恪一直走到檀木拔步床前,浅杏色的床幔下头,躺着的就是太后,也是平帝的毓贵妃。

“给母后请安。”

萧恪的声音低沉而短,过了很久,太后轻声说:“还是像原先一样,叫我毓娘娘吧。”

“毓娘娘。”萧恪从善如流。

空气里又变得沉默起来,太后睁开眼,她今年已经五十岁了,因为经年累月的病气,整个人像是一块垂垂腐朽的木头,眼睛微微凹陷,目光也不似过去那般炯炯清澈。

烛光下,她看见了萧恪玄色外袍上的暗龙纹,那金龙腾飞入云,鳞鬣峥嵘凶悍。她看了好一会儿,不知道透过这身玄端又瞧出了什么端倪。

“萧让……可好?”

步步锦的支槛窗开了个缝儿,微冷的风吹进来,风雨声沙沙的,带着外头泥土清苦的味道。萧恪抬起手慢条斯理的抚平衣上的襞积:“皇兄在宗人府安养着。”

这话平白便像割肉的银刀划在心上,叫人钝钝地觉得疼。太后的眼睛微微发红,她放在宁绸背面儿上的手把绸子缓缓捏紧了。

太后看向帐顶,微微喘了几口气,她听着窗外细密的雨声,停了好久才说,“我怕是死前都再也见不到我的儿子了,还请皇上垂怜,让我见一见我的儿媳,也算了却我的心愿了。”

“儿媳。”萧恪似是在唇齿间回味着这两个字,他似笑非笑地问,“不知毓娘娘,说得是谁?”

“陆青婵。”太后的气力渐渐不支,这三个字轻飘飘的,越发气若游丝。

“既没过礼,也没饮过合卺酒,哪能就叫儿媳呢。”萧恪在一旁的黄花梨圈椅上坐下,“六礼没走完,还算不得咱们萧家的人。”

太后笑了,她说:“都到这时候了,我这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也不和你抠字眼,让我见一见陆家这丫头,她打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拿她当半个闺女,你帮我这回,就当是平了我养你三年的恩,行吗?算毓娘娘求你的。”

太后确实养过萧恪几年,可如今他们二人之间哪还有什么恩可言呢,原本把萧恪养在毓贵妃膝下,也不过是挂了个名以便皇上封赏,那时候萧恪已经十五岁了,虽然每日也过来晨昏定省,可总也像隔了层纱似的。

更遑论后来种种,如今勉强顾念着这一二分体面,已经实属不易了。

萧恪沉默了很久,烛光昏晦地照在他脸上,萧恪像极了一尊半明半昧的雕像。过了很久,他终于站起身:“就按太后说的吧。”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等太后回答,踅身阔步走出了东暖阁,一直走到宁寿宫门口的院子里,冷冷的雨水淋了他一脸,细细的雨丝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方朔忙给他撑伞。

萧恪在瑟瑟的雨中站了很久,只觉得自己前后白茫茫一片,只有庆节手里那把六合宫灯上的金琢墨石彩画透着朦胧的光。

这座湿淋淋的宫殿,带着盛大无边的孤独。

“明天早上,把她从瀛台接过来,朕给你一千人,把她给朕护好了,有半点闪失,通通掉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  悄咪咪的开文了,正剧甜文,求文收+作收

架空明清,其实主要是架空清,但是实在不喜欢金钱鼠尾的发型,所以里面的人物都是汉人身份,只借用时代背景。

里面如果有需要解释的地方,会在作话里讲明,手上有几章存稿,欢迎大家跳坑~

章节名是中药名。

八月札《食性本草》:主胃口热闭,反胃不下食,除三焦客热。

第2章 八月札(二)

天空泛着雾蒙蒙的烟灰,隔着步步锦的支窗能听见外头奴才们皂鞋摩挲着地面上的声音,萧恪已经醒了,他睁着眼看向床幔顶上头绣着的腾云起雾的团龙纹。他是个眠浅的人,从小到大从没有哪天能安稳的睡到天亮。

他坐直了身子,有善呵着腰跑进来替他把帐子撩起来挂在旁边掐丝缠金的钩子上,萧恪说出了他今日的第一句话:“她在哪?”这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单从语气里根本听不出喜怒。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可有善却懂:“回主子的话,已经在路上了,等主子下了今日的早朝就见到了。”他轻车熟路地给皇上更衣,看着明黄色的冕旒朝服,萧恪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而后漫不经心地说:“换那件玄色的吧。”

早朝的时候,朝臣们都觉得今天的皇上好似变了一个人,这变化在哪又说不出,只觉得他眉宇之间透出几分蔚然似的。

皇上生母为平帝所不喜,连带着也厌弃这个儿子,伶仃着在乾西三所所长大,性子寡淡而薄情,后来又在马背上征战南北,身上又多了几分铁血和杀伐果断,身上的戾气像是刻在了骨子里,离得稍近几分便扎得人生疼。哪怕就是这么些许蔚然之色,已经足以叫人觉得难得了。

朝会按例是三日一次,今日的早朝从户部那边上了奏本,户部尚书李授业是太后的族兄,他穿着从一品补子的麒麟袍,上奏本的人是李授业手下的人,名叫郑广和。

“今年皇上让户部查亏空,查来查去林林总总也不过是六部的事,各行省也安排着人去着手了,南直隶还特派了颜大人亲自去查。旁的也就罢了,只是兵部这边……差了不少。”

兵部尚书名叫陆承望,他四方的脸盘,一双眼里没有什么波澜,他缓缓撩起衣袍在皇上面前跪下:“兵部事物繁杂巨万,可皆有证可寻,每旬的账本皆由臣亲自过目,无一错漏,还请皇上明鉴。”

一不辩解,二不反驳,单单一句皇上明鉴,看似是跪着,大有几分能奈我何的味道,兵部这位尚书大人的位置还是平帝在世时便亲封的,三朝的老臣,又是有名的诤臣,萧恪素来也看他几分薄面。

堂下几个臣子皆交换了一下眼神,陆大人原本是刚正的脾性,如今出了这么大事,还是半分也不愿意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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