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淮月和温冰炎困在洛京之时,他们不知道,在南方,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此时在南方仙门和民间闹得沸沸扬扬,有某种东西,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悄然起了变化。
南方的消息还在路上,恐怕待到天亮后,便会蔓延至洛京。
这注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这夜,太子党下太师府里,书房的门窗上人影晃动,不时有人自其中匆忙进出,几匹快马带着极密命令,奔向各个方向。
这夜,二皇子独自坐在一间暗室内,室内无窗,一灯如豆,靠墙边的几案上赫然立着一个无字牌位,他席地而坐,静静仰望着,目光是少见的温和,穿过这密闭的房间,不知投向了何处。
这夜,龙床上的皇帝一把掀开床帐,捂着胸口,大口喘息,里面伸出几双柔软的胳膊,惶恐地去轻抚他的背。皇帝一把推开里面的人,气急败坏地唤来值夜太监,自明黄色锦缎托布上,一把抓起国师给他的最后几颗仙药,在太监惊惧的眼神下,颤抖着尽数放入口中。
这夜,宋东归驱车回到了青城山上,在山头驻足,回头俯瞰脚下洛京,无星无月苍茫天地间,唯有洛京在其中星星点点亮着,犹如供奉神灵时燃起的香火,而他,就是这香火供奉的唯一神灵。
这夜,李腾蛟趴在宫门门前布置法阵,忙得满头大汗,一旁琼山坐在一堆侍卫的背上,直打哈欠。
这夜,有一行十几人的队伍,披星戴月,自南方千里跋涉而来,在这个黑沉沉的夜将尽之时,在南方消息都还未到达之时,赶到了洛京城门。
这夜,山雨欲来风满城的寂静里,唯有温冰炎陷入了五年来第一次深眠,他沉浸在温暖的梦乡里,下意识地靠近身边的秦淮月,紧紧挨在她的身边。
两人脑袋抵在一起,手指交缠。
大典当日,黑云压城。
从北方各地而来的万千信徒,怀揣着虔诚的信仰,天不亮便涌向青城教祭祀讲经大典举办地点——擎天台。
人山人海将洛京街头堵塞得水泄不通,参加之人无不手握一个装着符纸的布囊,贴在胸口,嘴里低声呢喃经文,双眼痴痴望向擎天台方向,等待仙师出现。
洛京宫中,满朝文武官员心中怀揣着各自不可告人的秘密,依次步入这座充斥欲望的宫殿。
明里暗里,无数暗潮汹涌。
宋东归带着青城弟子十人一同上朝,国师不必行跪拜,不用低头称臣,龙椅上精神抖擞的皇帝甚至早早在殿门相迎。
宋东归朝上宣布了今日祭祀讲经一系列安排,婉言拒绝了皇帝想一同参加的愿望,便带着人先一步出宫而去。
他胳膊上搭着那根雪白的拂尘,步履从容,身后十人低头跟随,今日的宫中格外不同,没有巡逻的侍卫,没有值班的禁军,广阔而寂静,但是他知道,这空阔之下,藏着无数蓄势待发的生命。
不过,不论是哪一边的势力,都是朝着最终的死亡而去,他的帝国,不需要信徒以外的生命。
宋东归一行人穿过层层宫门,走过广阔的广场,直向宫外。
面前还有最后一道宫门之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将那迈出还未落地、悬空的脚缓缓收了回来。
宋东归姿态傲然,一甩拂尘。
“我就知道你们必然会选在今日乱我的事,但是可惜啊,这个暗器法阵被我看出了,还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吧,既然带着问天送上门,我今日就来个双喜临门。”
话音刚落,一个颀长的黑色人影自宫门上的墙头落下,站在朱红色宫门口。
男子黑衣黑发,面色如冰,浑身气质冷冽,独自挡在众人面前,沉沉如山,他自背后抽出一柄墨色长剑,剑身与他好似融为一体,斜斜指向地面。
宋东归看见,面露不屑,冷哼一声,“真是好啊,明知不敌,仍然上赶着送死,我就成全你!”他身后十人也面露警惕纷纷拿出武器。
弑仙堂众人也从宫门楼上跃下,站在温冰炎身后。
琼山见到那阵居然被宋东归识破了,他根本没有入阵,而他们再次失了先机,现下不得已主动现身,愤愤瞥了一眼李腾蛟。
他低声道:“你这个狗头军师,做了一夜的阵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走都不往里走,白瞎我陪你干了一宿,现在又是堂主与那宋西天正面对上,这样同前日有什么区别。”
李腾蛟此刻双目赤红,眼底青黑,却颇为激动,面带喜色骂道:“你才是狗头,除了打打杀杀懂什么,他已经入了我的阵,你们不要乱说话,接下来,就看副堂主的了。”
琼山一愣,“副堂主?他不是被留在废殿了吗?”
琼山还未等来李腾蛟回答,便听得外面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魔君不自量力?那么……加上我呢?”
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子自宫殿方向走来,出现在宋东归背后,温冰炎见到此人,面色变了,这正是他早上千叮咛万嘱咐等他回来时,一口答应下来的秦淮月!
宋东归扭过头去,看到此人,皱眉惊讶道:“你……你是前天破我剑法的那个小倌?”
秦淮月本来从容潇洒的神态不由一僵,继而干笑两声道:“宋门主好记性,小的竟然有幸被门主记住。”
温冰炎忍耐不住,朝秦淮月低声道:“你来做什么,胡闹,快回去。”
秦淮月却置若罔闻,继续向宋东归攀谈,“不瞒宋掌门,以前我只觉得堂主乃不世出的英才,但是当日在南风馆一见,我对宋掌门夜御数子之力佩服地五体投地,可惜生不逢时,我已经投了龙门,无缘青城。”
温冰炎双目圆睁,身上淡定从容尽数消散,难以置信问道:“你……你在说什么?”
就连弑仙堂众人也不禁沉下面色,此刻他们再次失了先机,情况严峻,不料这个开路不明的副堂主却突然对着敌人表达好感,不禁心生怀疑,这副堂主是见势不对就倒戈相向,一双双冷眼齐齐看向秦淮月。
宋东归见状,结合当日两人结伴去南风馆情况,如何猜不出其中关系,却见这小个子对自己向往不已,哈哈大笑,“回头是岸也来得及,我青城教以前雄踞洛京,今日之后更是剑指天下,现在投靠不失为明智之举。”
秦淮月根本看也不看对面一脸动摇神色的温冰炎,对宋东归所说显得兴趣勃勃,“今日宋门主祭祀讲经,宣传教义,所从者众,一呼百应,论威信,确实是天下仙门第一,但是……这也就在普通人之中有威望,要想修炼大成……”
宋东归打断她,“错了,你错了,天下仙门也都错了,我要的可不仅仅是眼下的信徒膜拜……”
宋东归话题并不往下继续,在秦淮月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了一番,面色古怪道:“看你修为尚可,跟着这毛头小子朝不保夕,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不若随了我……”
他还没说完,突然一道疾风破空而来,温冰炎持着问天携带万钧之势,当头斩下!
宋东归拔出剑来,横剑挡住。
他脸上显出邪笑,“哈,果真是毛头小子,你自己的人对你不满意,便把气发在我身上,但是既然今日你要给我送宝物,不若神兵美人一同相赠,那样,我便给你留个全尸。”
温冰炎双目着火,紧咬牙关,一身狠劲尽数使在手上,两人身影如电,化出残影,真气溢出,扩散开来,周围狂风大作,脚下广场盘旋起巨大气浪。
外人看来只是一片模糊的刀光剑影伴随着兵刃相击响声,迎面而来一股巨大压迫感,莫说插入战局,便是挨近都难以站立。
秦淮月暗道不好,自己没有把控住局势,导致自己的计划没有完成就被温冰炎打断了,她现在是进退两难,只得揪着心去看两人对阵,准备一有不对,放弃自己计划,上去救人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