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那年的一眼倾心,那年的凤冠霞帔,那晚惨淡的月色和寂寂红烛。

小姑娘爱上了一个人,为他奋不顾身。

一场早有死士埋伏在侧,危机四伏的鸿门宴,黑衣的刺客暴起发难,皇帝下首锦衣华服的男人泰然自若,从容应对。

血光四溅。

男人唇边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又一名刺客在他面前倒下,他衣服上沾到喷涌而出的鲜血,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直到捏断最后一人的咽喉。

他站了起来,看向主座上脸色发白的年轻帝王,走出了一步,刹那停下。

胸口一阵惨烈的剧痛,艳红的血,顺着刀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小姑娘的手在颤抖,可还是紧紧握住刀柄,咬牙用力往前一捅,因为恐惧而发抖的唇动了动:“不准……不准伤害皇上!”

刺客环绕时,他一直护在身后的少女,却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窝。

男人笑了,唇角漫出鲜血,黑眸逐渐黯淡,所有的不舍和担忧,化成临死前的一声叹息:“……我不在,谁来护着你?”

终究,爱错了人。

一盘无解的死棋,注定的悲剧。

“皇上,你要和他不死不休,这就是结局了。”

摸出怀里的匕首,丢在地上,在他手所能及的位置,苏兰看着那个披头散发的男人,低声道:“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利器,空有个好看的刀鞘,但是……取人性命,还是可以的。”

朱修抬起头。

刀鞘上镶嵌着几颗珠玉,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苏兰的语气波澜不惊:“此地简陋,狱中又最是难熬。今后,只怕皇上度日如年,若是难以为继,总有个解脱的法子。”

良久,朱修笑了一声,问道:“说完了?”

苏兰道:“我是没有话了……有个人,想来和你道别。”

她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身子。

朱修脸上的惨笑凝住,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婉儿……”忽然又开始挣扎起来,焦急道:“婉儿,你和孩子还好么?他们……他们为难你了没有?”

“谢皇上关心,婉儿和孩子都好。”肖婉一手覆在肚子上,柔柔笑了声,道:“念着往日的情分,我想来见皇上最后一面,是皇后娘娘带我来的。”

朱修眼里的焦虑、紧张、不安一点点消散。

他惨笑起来,摇了摇头,坐回墙角,最后转为纵声长笑。

“婉儿……朕纵有千般不是,却从不曾亏待于你。”

肖婉淡笑道:“那是婉儿从未让皇上为难。皇上记得吗?我入宫不久,有天晚上病得厉害,您本来在毓秀轩陪我。后来,德妃宫里来了人,说有要紧的事情请您过去,您还没出声,我就劝您走……其实,那天我不是吃坏了东西,更不是无端发病,而是我发现,德妃一直在给我下药……叫我再也无法怀上孩子的药。”

“您就在我身边,可我敢说吗?我不敢。因为我很清楚,德妃的父亲安陆侯,那是为数不多的,在朝中愿意为了皇上与姬公公作对的人。就算您知道了德妃的所作所为,您也不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断送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旧年三月底,我母亲离世,为此将近有一个月,我食不下咽。当时,香贵人进宫,圣眷正隆。您一连三夜宿在香贵人宫里,眼看着就要将我忘在脑后了……那会儿我压根没有调情的心思,可还是苦心安排了一场偶遇,好叫皇上记起我的好。”

“皇上……”肖婉迎上那人的目光,平静道:“您没什么对不起婉儿的,婉儿也没什么对不起您。此地一别,今生无相见之日,还望您珍重。”

最后一个字说完,莲步轻移,走出石门,再不曾回头。

“哈哈哈……”

角落里的人爆发出一阵大笑,狰狞的脸容,血红的眼,望着静默的少女,嘴里尝到了一丝甜腥的血,似是从喉咙里涌出:“原来……竟是朕辜负了你们?哈哈哈……朕乃是真龙天子!你们,一个一个的,都那么自以为是——”

苏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

“站住!不准走!”朱修厉声叫道,猛地站了起来。

虽然明知他走不了几步,就会被铁链绊倒,苏兰还是皱了下眉,加快脚步——身前人影一晃,冷不丁的落进男人怀中,再为熟悉不过的冷香在鼻息间弥漫。

苏兰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

姬沉楼脸上带着连夜赶路后的倦意,抬手摸了摸少女的长发,薄唇擦过柔若凝脂的脸颊,低声道:“还是放心不下。”

苏兰脸色微红,瞥了眼不远处的肖婉。

对方背对他们站着,仿佛在看风景。

苏兰推了姬沉楼一下,咕哝道:“我看你是糊涂了,眼下这情形,你能走的开么?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姬沉楼轻声一笑:“就想看看你,马上就回去。”

苏兰脸上更红,唇边却有一点甜蜜的笑意,轻轻‘嗯’了声,点了点头。

身后,密室里的人听到了动静,一阵死寂过后,突然怪叫起来:“姬沉楼!你个杀千刀的阉人,残废,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你、你不得好死!我等着看你死无全尸的一天!”

姬沉楼松开怀中的少女,回身走进去,慢声道:“只怕皇上有的等了。”

“果然是你!”朱修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住他,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你勾引朕的皇后,犯下谋逆之罪——”

姬沉楼打断他:“皇上,安分守己的待在避暑山庄,美人在旁,这样的日子不好么?你既然对我动了杀心,如今不过是成王败寇,也怨不得谁。”

朱修冷笑道:“那是你欺君犯上在先!更何况,你……你竟敢打皇后的主意!”

“不。”略显苍白的薄唇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姬沉楼看着他,面无表情:“你总是不长记性。我早就和你说过——龙袍,你随便穿。龙椅,你尽管坐。但其他的,不属于你的,千万别妄图染指。”低低笑了一声,冷淡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迈步走了出去:“我指的是谁……你总该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