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隐藏在藤蔓下的一盏盏宫灯被悉数点亮。
灯光与月光交织,将这面宫墙所在的角落映照得恍如白昼的同时,也照亮了那正弯着腰的人忽而变得苍白的面容。
说话的姜洛没特意去看那人的脸。毕竟在锦澜殿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她借着扶玉的遮挡,慢吞吞打了个哈欠。
之前她睡下没多久就被扶玉叫醒,说是凝云殿有动静了。
心想凡事都讲证据,证据也最好新鲜热乎,能抓个现成让人无法辩驳,姜洛这便强撑着爬下床,亲自过来蹲点。
她觉得自己这个皇后为了维护后宫的和谐,可真够敬业的。
仍旧没回长生殿的高公公劝她,病没好,别乱跑,回头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姜洛没理。
面对执拗的皇后,高公公不敢硬劝,只能连同扶玉弄月等人跟她一起蹲点。
天热,更何况是长满了花草树木的角落,蚊虫嗡鸣声堪称嘹亮。一众人就这么在蚊虫的环绕下蹲啊蹲,等啊等,可算赶在姜洛即将挨着扶玉睡着时,把嫌犯和铁证一齐逮了个正着。
蹲了将近半个时辰,即便有蚊虫骚扰,姜洛也还是困得连咳嗽都没力气。
她不由打了第二个哈欠,眼泪都快出来了。
恰在这时,但听“扑通”一声,那维持着弯腰姿势的人跪下了。
紧接着便是底气不足的辩解。
“妾见过皇后娘娘,”穿着身与后妃宫装相比,质朴得毫不起眼的灰衣的人伏地叩首,身子哆哆嗦嗦,嗓音也哆哆嗦嗦,“妾,妾掩埋的并非……”
话未说完,浅坑里的小包袱被树枝挑开,露出其中幼小的狸花猫的尸体。
瞥见这一幕,陈才人飞快改口道:“……妾的确是在掩埋衔蝉奴。衔蝉奴死相太过惨烈,妾担心会吓着人,便偷偷过来想将它埋了。”
姜洛正拿帕子抹眼角的泪,闻言问:“你几时发现衔蝉奴的?”
陈才人微妙地顿了下:“……亥时。”
答得这么吞吞吐吐。
竟连东窗事发后,该如何瞒天过海都没想过吗?
是对自己的手段太过自信,还是自知迟早会被撞破?
姜洛心里有了谱,放下帕子道:“亥时?那就是一个时辰之前。你昨日大动干戈找了那么久,哭了那么久,这好不容易找着了衔蝉奴,你没告知任何人,自个儿想了一个时辰,最终想的竟是要把衔蝉奴偷偷埋了。”
记起白日陈才人对穆贵妃说的那句重新养一只,姜洛叹息道:“别告诉本宫,你已经给衔蝉奴找好替代品,所以见到衔蝉奴的尸体,你也不伤心,想着埋了就行了?”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于是眼眶不复先前那般通红,可见过去的那一个时辰里,半滴眼泪都没流过的陈才人嘴唇动了动,却无论如何都答不出来。
她哆哆嗦嗦着,身子伏得更低了。
姜洛见状,没有继续逼问,转而按着扶玉的手走到浅坑前,仔细看衔蝉奴。
和金豆儿死前遭受了虐待不同,衔蝉奴无声无息地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身上干干净净,脖颈那儿的毛也没少。
注意到衔蝉奴的前爪残留了些疑似是血迹的黑色,姜洛对旁边的弄月示意了下。
弄月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不及陈才人反应,飞快伸手一抄,毫不客气地捋起陈才人的衣袖。
果见陈才人手腕及小臂有尚还新鲜的伤痕,正是衔蝉奴抓的。
难怪会手抖。
本以为是做贼心虚,不承想竟是因为伤口没有经过妥帖处理,触碰到衣料疼的。
“看这样子,衔蝉奴是被你亲手杀死的吧?”姜洛道,“你亲自抱回凝云殿的猫,说杀就杀。你于心何忍?”
陈才人不作声。
弄月这时松开对她的钳制,她手臂垂落,捋起的衣袖也趁势滑落下去。
见她整个人狠狠一抖,姜洛漠然道:“疼?疼就对了,衔蝉奴比你疼上千万倍。”
陈才人立马不抖了。
挥手让人把衔蝉奴的尸体带走,姜洛觑着她,问:“事已至此,不说说你因何要杀衔蝉奴吗?”
陈才人不语。
姜洛便道:“你不说,那本宫来说。”
她拂袖,在那几个终于惊醒的守门太监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太监们甚至端来了茶水点心。
蹲守这么久,姜洛确实生出点饿意。她拈起块从外观看不是很甜腻的芝麻糕,就着茶水慢慢吃了,说话也慢条斯理。
她道:“本宫猜,你杀衔蝉奴,是为了掩盖你收买锦澜殿的宫女,让她替你杀害金豆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