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很快就想明白了。
如今是四月上旬,刚刚入夏,佳丽们正被皇后管得严实,可不得做出是为了皇帝才争宠的样子,好方便她们名正言顺地宫斗。
因此穆贵妃说的下半月去长生殿伺候皇帝,明摆着是个借口。
在场谁不知道皇帝根本不准后宫妃嫔进长生殿,更枉论近身伺候,不被御林军丢出来都算好的。
不过对佳丽们而言,她们人是进不去长生殿没错,可这并不代表她们以关心皇帝为名,特意准备的点心汤水也进不去。
只要点心汤水进去了,甭管皇帝用不用,但凡御前伺候的高公公提上那么一两句,她们就算在皇帝跟前过了眼。保不齐哪天皇帝想起她们,召她们侍寝,抑或是家里得了夸赞赏赐也未可知。
总之,每半月去长生殿的差事向来是佳丽们铁了心要争的。
须知皇帝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万一哪天他想通了,准许她们进长生殿了呢?
进了长生殿后,哪怕什么都不让做,近距离欣赏皇帝美貌也是好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前些日子的清明,宫人们玩蹴鞠玩拔河,皇帝也亲自参与了进来。
后宫妃嫔本就是皇帝的妻妾,同他这么一玩耍,不说感情可有增进,至少他助长了佳丽们宫斗的野心,为后面他彻底成为背景板做了铺垫。
“算算妾已经两个月没去伺候陛下,也该轮到妾了。”
穆贵妃目光仍停在薛昭仪身上,意有所指。
美艳的女人将纨扇轻轻一掀,遮住弯起的唇角,却遮不住那些许的笑意:“昭仪妹妹上次伺候陛下,还是年前吧?这么久过去,也不知陛下还记不记得昭仪妹妹。”
这话说得直白之极,薛昭仪眼皮一抬,和穆贵妃对视。
薛昭仪进宫前,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既是才女,清高孤傲再寻常不过。故而穆贵妃这么埋汰薛昭仪,后者也没露出半分恼怒之色,仿佛穆贵妃的话和蚊虫嗡鸣没什么两样。
于是没等穆贵妃以眼神杀人,薛昭仪就已经眼皮一垂,兀自安然静坐,丝毫不接穆贵妃的茬。
穆贵妃最厌恶薛昭仪这种作态。
当即眼风一夹,不轻不重地刮了下薛昭仪,才不甚乐意地收回目光。随后举起的纨扇也放下了,端端正正地对姜洛道:“娘娘,不知您意下如何?”
姜洛挨个打量在座的佳丽们。
穆贵妃位分高,家世也好,她嫡亲的兄长又顶着个小郡王的名头,是故她张口就将薛昭仪从伺候皇帝的人选中划出去,不仅是不把薛昭仪放在眼里,更是完全不惧薛昭仪的报复。
连诗礼簪缨之族出身的薛昭仪对上穆贵妃,都只能无视挑衅,忍气吞声,余下的佳丽就更不会在这个当口光明正大地同穆贵妃争。
宫斗,从来都是暗潮汹涌才最好看。
发现只要和自己对上视线,哪怕是孤芳自赏的薛昭仪,也眸光微微颤动,显见她对伺候皇帝一事并非表面上的风轻云淡。姜洛心里有了主意,道:“弄月。”
弄月垂首:“娘娘。”
姜洛道:“去沏茶,挑一杯加些蜜。”她言简意赅,后半句话却是对佳丽们说的了,“谁喝到加了蜜的,下半月就由谁去伺候陛下。”
闻言,佳丽们全愣住了。
任谁都没想到皇后居然会以这么简单却又别出心裁的方式来选人。
姜洛又道:“以往选人的法子不公正,事后总有人找本宫抱怨。”
这话说得不少佳丽俱都心口一提,脸色纷纷变了。
穆贵妃也立即辩解道:“娘娘,妾哪有……”
她话刚开了个头,却联想到什么,迅速闭嘴噤声,再不说半个字。
殿内霎时一片静谧。
姜洛敛眸,喝了口茶。
分明是醒神的清香,偏生姜洛闻着品着,居然有点犯困。
她今天完全是凭借可以亲眼目睹后宫三千佳丽的兴致,才能起这么早。这会儿欣赏完佳丽们的容貌身段,那份兴头过了,她理所当然地想睡回笼觉。
得想办法调整生物钟。
再喝口茶,压下个哈欠,姜洛接着前面的话道:“往后也都如此。喝到了就去,喝不到的也别恼,兴许下次就轮到你好运了。”
这种全凭运气的操作,中选了的高兴,没中选的也顶多吐槽自个儿脸黑,相信不会再有谁因为不公正而找她抱怨。
没人找,就能乐得清静,后续慢慢淡化出圈,混吃等死的美好日子还远吗?
这简直双赢啊。
姜洛为自己的智慧感到无比满意。
皇后这么一锤定音,明显是不容置喙,佳丽们也只得耐心等弄月沏茶。
热茶不多时便呈了过来。
弄月实诚,用的一整套的茶具。是以单看茶杯,瞧不出可有区别;看茶汤颜色,也是清一色的黄,瞧不出哪杯里是加了蜜的。
穆贵妃对着茶汤观察了好一会儿,还观察弄月的神态,慎重地挑了杯。
接着是薛昭仪。
薛昭仪倒没细挑,很随意地指了杯,浑然不在意可会中选。
一整盘热茶被陆续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