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1 / 2)

他冲着兰沁禾又是一笑,“您看,您现在进去确实不太方便,要不然这样,奴才等万岁爷得空之后再将您来的事儿告诉他,他一准马上召见您。”

兰沁禾站在台阶上,里面的笑声、骨牌声、箜篌声宛如一盆冷水扣在了她头上。

她知道当今皇上厌烦政务,于是花了三年的时间设计如何谏言,今早还刚刚下了决心,无论被斥骂也好贬官也罢,她一定要说动圣上。但她未曾想过,对方连见她都不愿见。

她沉默良久,对着守门的太监说了句多谢,转身离开。

第二日早晨,兰沁禾又一次进了宫。

“万岁爷还没起呢。”守门的太监试探道,“要不然您明儿再来?”

“不必,我在这等着圣上醒。”

兰沁禾撩起官袍,跪在了乾清宫下方的青石板上。

往来的宫人讶异地望着她,躲在柱子后窃窃私语,“西宁郡主这是怎么了?得罪万岁爷了?”

“嗐,什么得罪呀,她有个兰沁酥怎么会得罪万岁爷,万岁爷这都是在躲着她呢。”

“干嘛要躲着她啊。”

“喏,你看她手上拿的奏疏,一准是要说些让万岁爷心烦的事儿。我听在中堂做洒扫的兄弟说啊……”

“说什么?”

“说西宁郡主要让万岁爷收……皇税。”

“收、收皇税?她不想活了?!”

“嘘,小点声!”

“小点声什么啊?”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严厉地低喝。

众人回头,就见一身绯色蟒袍的慕良直立着,身后跟着冷了脸的平喜,刚才那话就是平喜说的。

顿时噤声俯首,“见过老祖宗、见过平喜公公,给老祖宗请安、给平喜公公请安。”

“去去去,干活去,就会私下嚼舌头,仔细舌头被嚼烂了。”平喜挥手将人赶走。

慕良一眼看见了跪在门口的兰沁禾,他是听到了消息才赶来的,可如今望着娘娘的身影,他又迟疑自己是否该上前了。

绮水楼面前那一次,慕良就知道兰沁禾不想有人劝她这件事,她是要撞破城墙的劲头。自己上前劝慰,真的能将她劝下来吗。

平喜见慕良久久不动,小声地问他,“干爹,咱不过去吗?”

慕良眯着黑眸,他看了一眼女子跪地的身姿,摇了摇头,“不去。你们谁都不准去。娘娘在这里的时候,让他们能别过来就别过来。”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上跪皇天后土,下跪君父黎民,慕良不许那些奴才从娘娘身边践踏而过。

他蹙着眉,眼里的心痛快要溢出眼眶。

最终他还是转身离去,不忍久看。

兰沁禾似乎是听到了身后那声“见过老祖宗”,可她没有回头,巍然不动地跪在门前。

从辰时到酉时,她一直跪在门口,宫人手上的捧的膳食从早膳变到晚膳。

门口的几个太监焦急地对视,最后派出一个人端了水过去,“兰大人,您这样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圣上他不愿意见您,您就是跪倒死了也没用。赶紧喝点水回去歇着吧,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得惊动太医了。”

兰沁禾没有动作,“多谢公公,我再等一会儿。”

“那要不然您到回廊上坐坐?反正怎么等不都是等嘛。”

“不必了。”兰沁禾笑笑,不再说话。

她每日来,除了第一天,往后每日下了值之后跪倒宫中门禁,一连跪了四天,没有一次见到皇帝。

四天之后,兰沁禾不再来了。

太后不许,皇帝冷漠,西朝最顶端的两位人物通通将她拒之门外,兰沁禾再无路可走。

最后一日的晚上,她握着打了三年腹稿写的上书失魂落魄地从宫中出来,望着悠悠天地,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是再等时机?可是下一个时机何时才能到达,而时机和危机又到底是哪个先降临西朝。

身上那件绯色的大员朝服显得格外刺眼,兰沁禾低头,看着自己黑色的官靴,那样的精致、那样的大气,一双就足要八两白银。

月上柳梢,百姓闭门,街上一片秋的清冷。可她走着走着耳边却响起了小贩的叫卖声、孩童的哭闹声、马车驶过的车辘声,这些鲜活而热闹的声音打她出生以来听了三十一年,尔后不知道还能听上几年。

兰沁禾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无边的孤独和惶恐裹挟着她,她安静地哭着,泪水蒙住了眼睛,怎么眨也眨不落。

山河犹在,国魂已散。

脚步带着她回到了郡主府,兰沁禾仰着头,她望着面前典雅贵气的宅邸,痴傻地站了很久。

直到门房发现了她,惊疑地迎出来,“娘娘,您回来了?”

兰沁禾眼睫微颤,抖落了一连串的泪珠。

“不要叫我娘娘。”

门房一愣,“您说什么?”

“不要叫我娘娘!”她拔高了声音重复了一遍,随后大步走向了里间。

殷姮说得对,她不该享着郡主碌还提收皇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