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公仪音这么说,阿灵和阿素也不多劝,安静地跪坐在一旁,只是眉眼间的忧色久久不曾退去。
一时间,车内安静下来,行驶间只能听到车底轮子“咕噜咕噜”的滚动声。
在这一派诡异的寂静中,薛府终于到了。薛公去世,薛府门口已挂上了白布白幡。竹制的白色灯笼悬挂在屋顶之下,微风一吹,跟着一晃一晃,看得人心中瘆得慌。
公仪音下了车,秦默已在府门口等着了。见她下来,朝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示意她跟上。公仪音微微颔首,瞧见秦默转身进了薛府,也带着阿灵阿素跟了上去。
关于薛公的案子,上次乔毅虽然已经认了罪,但秦默借口还要在薛府取证,依旧留了一部分衙役在薛府看守。
华韶班的嫌疑已被排除,前几日已被遣出了薛府。薛氏仍被秦默派人看管住,一时半会作不出什么妖来。
至于常夫人和薛静仪,突逢此巨变,心中悲恸,一直闭门不出。
偌大的薛府,再不复往日的热闹熙攘,一时间安静得有些诡异起来。
公仪音随秦默一道往前厅走去。她低垂着头,看着脚下踩着掉落的枯叶而过。细碎的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得她心中忍不住烦躁起来。
似乎感受到身边公仪音涌动的燥意,秦默侧头看来,眸光清澈似泉水,看得公仪音无处遁形,心中一慌,别过眼神不再与其对视。
她垂着眼,自然没看到秦默眼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入鬓的剑眉也微微一蹙,目光在公仪音面上定了定,方才抬步继续朝前走去。
到了前厅,秦默派人将所有相关人等都请来。
等了一会,最先到的竟然是薛氏和孙志远。薛氏看一眼在厅中负手而立的秦默,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冷然的面色震慑住,原本还想抱怨几句,想了想,还是识趣地咽回了肚里。只是一双眼睛依旧不安分地四下扫动着。
而孙志远的眼神,自打进了厅里,就一直色眯眯地黏在公仪音身上没有挪开过。
公仪音心里装了事,低垂着头沉思着,并未留意到孙志远猥琐的眼神。
秦默气息一冷,利剑般的目光朝孙志远射去,似乎要将其双眼给剜出来一般。那气息太过凛冽,让孙志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得悻悻收回了目光。
很快,一袭素衣的常夫人和薛静仪相携而来。
薛夫人未施粉黛,双目红肿,发髻上别着一朵素白的小花,愈发显出扶风弱柳般的柔弱美感。身侧的薛静仪亦是一身孝服,面色惨白如纸,神情呆滞。
薛氏终究没忍住,拿眼睨一眼秦默,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开口道,“秦寺卿,我阿弟的案子也破了,你还派人在薛府守着,究竟是何用意?!我阿弟尸骨未寒,你就是这样趁机欺负我们几个孤儿寡母的吗?我可怜的阿弟啊……”说着,装模作样挤了两滴眼泪出来。
秦默沉默不语,目光凉凉落在前厅门口,并未开口解释。
“秦寺卿,你把人召过来又不说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薛氏本就因秦默派人看住她而对其怀恨在心,如今见秦默对她不理不睬,愈发火冒三丈,硬着脖子张口嚷嚷起来。
“住嘴!”一旁的荆彦瞪她一眼,大声怒喝道,“寺卿行事,岂容你一个小小妇人置喙?!”
被荆彦身上凛冽的气势给吓住,薛氏脖子一缩,嘟哝了一句,不敢再多说。
常夫人蹙了眉眼看向秦默,面容悲凄道,“不知今日寺卿召我们前来有何要事?莫不是逸海的案子……”说到这里,她似有些哽咽,连话都说不下去了。身侧的薛静仪递了块帕子过去,常夫人接过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才接着道,“看这样子,我们还在等人?”
“那日在场的我五兄和萧家女郎,我也派人叫过来了。至于为何召集大家,是因为薛公一案另有隐情。”常夫人问话,秦默自然不能无视,扫一圈众人,淡淡开口道。
这话一出,似在平静的湖面中投下一颗小石子,顿时激起千层浪。厅中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另有隐情?
莫不是说……凶手不是乔毅?
薛静仪紧紧咬着下唇,求证似的看了公仪音一眼。
公仪音眼中浮现出淡淡的怜悯,她吞了吞口水不敢抬眼与薛静仪对视,只得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意,匆匆别开了眼。
薛静仪见她这幅模样,心中隐有不好预感升起,挽住常夫人手臂的手不由紧了紧,下唇被咬出了斑斑血迹也不自知。
厅内众人心思各异,一时间暗潮涌动。
又等了一小会,门外有急促纷杳的脚步声传来。公仪音敛了思绪,抬眼朝门口看去,果然见到秦肃和萧染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想来正好在府门口碰上了。
两人匆匆入内,朝厅中众人见了礼。
秦肃看向秦默,语气沉肃,“老九,今日找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为薛公中毒一案的真相。”秦默言简意赅道。
秦肃剑眉一挑,面露疑惑之色,“我听说前几日已经找到了凶手,正是华韶班中一个普通杂役,他罪行被揭穿后已畏罪自杀了?我正想问你,一个普通的杂役,同薛公无冤无仇,究竟为什么要下此毒手?”那日乔毅服毒而亡,虽然秦默迅速封锁了消息,但秦肃那里还是派人简单通知了一声。
秦默淡淡道,“真凶另有其人。”他的语气淡然沉然,似没有一丝波澜的湖水。却让在场众人面色一变,厅内不由一片哗然。
薛静仪反应最为强烈,身子一抖,退下一软朝后踉跄了几步,还是常夫人一把扶住她才不至于瘫软在地。她眼中涌上晶莹泪珠,看着秦默伤心欲绝道,“是谁?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对我父亲下此毒手?”
秦默凉淡如霜的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语气沉然开了口,“据乔毅当日交代,他在华韶班所用的玫瑰胭脂中混入了毒药。薛公上妆后,胭脂中混合的毒粉被他不知不觉中吸入,最后在昏迷中死亡。可是乔毅交代的这个犯罪手法却并非实情。”
“为什么?”一直未出声的萧染面色凝重开了口。
“华韶班中的玫瑰胭脂有好几盒,乔毅事先并不知道当时给薛公上妆的姚力会用哪一盒,为了保险起见,他只能在每盒胭脂中都混入毒药。但当日上了妆的人却不止薛公一位,其他班中唱戏的人亦用了这胭脂。如果真如乔毅交代的那样,那么除了薛公,华韶班中其他人也应该中毒了才是,但是他们并没有,可见那玫瑰胭脂中并没有掺入任何毒药。”
“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孙志远方才被秦默那么一瞪心中不服,有意挑刺,大声嚷嚷道。
秦默连半分目光都吝惜给他,眸光沉郁,依旧不急不缓开了口,“那玫瑰胭脂中虽然没有混入毒药,却是混入了蔷薇花粉。薛公对蔷薇花粉过敏,吸入胭脂中掺着的花粉后过敏昏厥,这才有了戏台上昏倒的那一幕。其他人虽然也用了同样的胭脂,但因没有对蔷薇花粉过敏之人,所以没有出现异状。”
听到这里,秦肃隐隐有不解,开口问道,“既然凶手的目的是毒杀薛公,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让薛公过敏?”
秦默的目光悠悠然看向远方,“因为让薛公过敏之人跟下毒杀害薛公之人,并非同一人。”
“你说什么?”薛静仪捂住嘴唇不可思议地惊叫出声。
公仪音于心不忍,走到她身侧握住她冰凉如雪的手,想借此给她一些温暖。
“在玫瑰胭脂中混入蔷薇花粉的人,正是乔毅。他本就是华韶班中的杂役,有大把的机会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对玫瑰胭脂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