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听出常夫人话里有话,公仪音不由出声发问,“夫人的意思是?您并不想办这生辰宴?”

常夫人悲戚地点点头,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泪渍,缓缓道,“你们应该也有耳闻,我并不是逸海的原配。”

公仪音和萧染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常夫人自嘲地笑笑,“我出生清寒,若不是遇上逸海,也许现在早已流落街头也说不定。”她粗粗交代了自己的身世,继而话锋一转,说起了她和薛逸海相识之事,“我遇上逸海时,他的原配夫人早已去世。”看一眼身边站着的薛静仪,又道,“静仪的生母,也已去世,偌大的薛府里,一个照顾他的人也没有。我自知身份粗鄙配不上逸海,虽与他互相倾心,却始终不愿入府。可是最后,我还是架不住逸海的苦苦哀求,嫁给了他。”

“逸海乃前朝重臣,而我,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当时就连先主也过问了这件事,可是逸海力排众议,依旧娶了我进府。我不敢奢求什么,对于先夫人,也是敬重有嘉。逸海对我极好,只要是我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静仪也极为亲近我,我常常在想,我常楹何德何能,值得上苍给我这么好的生活?”她眼中神思一片恍惚,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中,“只是……有一事,始终让我有些隐隐不安……”

说到这里,她却突然住了口,目光看向窗外开得正艳的芭蕉,眼中一片迷蒙的神色。

公仪音等了等,终是忍不住,轻声道,“何事?”

常夫人似蓦然从过往的回忆中警醒,收回看向远方的目光,落到公仪音和萧染身上,语声幽幽,“那就是……我的生辰,与先夫人的忌日,是同一日。”

公仪音禁不住一怔。

这……这实在也太巧合了些。

“所以,进府这些年,逸海每年都想给我过生辰,都被我拒绝了,我觉得,这是对逝去的先夫人的不尊重,逸海心疼我,便应了我的请求。只是今年,逸海说一直委屈我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办一场热热闹闹的生辰宴,还说,也许,我就是先夫人看他一个人在世间孤苦伶仃无人照顾才派我到了他的身边的,我拗不过他,只得应了。只是……”

说到这里,她神色暗了暗,声音渐低,“逸海这么想,有人却不这么想。”她抬了头看向公仪音,“我听侍书说,给我下毒之人很有可能是徽娘?”

公仪音点点头,面上神情微微一滞,常夫人这话,似乎别有深意,莫非……?

再联想到今日生辰宴开始前常夫人反常和不安的情绪,公仪音不禁诧异出声,“夫人,难道您就早就发现徽娘有不妥了?”

这话一出,不光萧染,连薛静仪都惊诧地抬了头看向常夫人,眼中疑色重重。

“母亲,若您早就发现徽娘有不妥了,为何还喝下那杯茶?”薛静仪不解发问。

常夫人叹一口气,幽幽道,“是我大意了。我生辰宴的前一天,徽娘曾来找过逸海,哭诉逸海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在先夫人的忌日竟然替我大摆酒席,当时逸海把她狠狠训斥了一顿,说若先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也愿看到他幸福,徽娘便悻悻地走了。今日在隐园见到她,我只当她昨日被逸海训斥怀恨在心,所以今日趁机过来破坏生辰宴,让我在宾客前尽失颜面,我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般大胆……”

说到这,她眸中有些无措和茫然,“直到昨夜,我都一直在劝逸海取消生辰宴,可逸海说帖子都已经发出去了,若贸然取消影响不好,再者徽娘一个小小女婢翻不出什么浪来,我这才作罢。”

说道这,她咬了咬唇,“你们说,逸海中毒,会不会也是徽娘害的?”

公仪音摇头道,“夫人,在检验结果出来之前,一切还不好说。不管怎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延尉寺会还您和静仪一个公道的。”

常夫人的情绪此时平静了些许,只是眸中仍有隐隐哀恸,水波流转间愈发显出怜惜可人的气质来,美人便是美人,连悲伤憔悴的模样,都令人忍不住想去呵护。

公仪音浅吸口气,眸光动了动,“夫人,徽娘畏罪潜逃,延尉寺已派人在追查,这段时间您还是要小心,以免她一击不中,再次伺机潜回府中对您下毒手。”

常夫人幽幽叹口气,眼中似有一抹绝望露出。

公仪音心中一惊,这常夫人,莫不是也生了去意?忙道,“夫人,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静仪想想,若您倒下了,静仪孤身一个人该如何是好?”

常夫人眸光这才亮了亮,点头应下。

公仪音想起一事,有些不明,便问,“夫人,这徽娘同先夫人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竟让她昔日不惜殉主,今日不惜谋害于你?”

常夫人垂下眼帘,睫羽微微颤了颤,道,“说起来,听说徽娘昔日不过先夫人院中一个小小的女婢,她当时年纪不大,先夫人并未重用于她。只是,当年她父母双亡,在街上卖身葬父,饿得几欲晕厥,是先夫人赠予了钱财让她将父母安葬好,又将她带回了府中安置,给了她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徽娘是个极重情义的人,从此把先夫人当做自己的再生父母一般,因而当年才……”

公仪音不禁唏嘘,说起来,这也算是一种愚忠吧。

薛公新纳常夫人进府,在徽娘看来,也许就是对先夫人的一种背叛,心中怨气积累许久,看到薛公枉顾先夫人忌日,一心只想为新夫人操办生辰宴时,这种愤怒和怨恨值便达到了顶峰,从而促使她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事来。

主仆情,爱情,旧情,种种情感交织,互相碰撞,才酿成了此次的惨剧。

一时间,房中几人各有心事,都沉默下来,门外清风吹入,拂起珠帘叮咚作响,带了丝院中隐隐的草木香气。

公仪音心神一动,想起薛静仪之前所说的话,抬头看着常夫人问道,“夫人,我听静仪说,薛公对蔷薇花过敏?”

常夫人点点头,“因为这,府中一直不曾种过蔷薇花,好好的,他到底是怎么过敏的?又是怎么中毒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说着说着,神情又暗淡起来。

公仪音明白她待在这里难免睹物思人,刚想劝她先回房休息,却听得房外又有熙攘声传来。

还未想个明白,却听得平地乍起一声恶狠狠的咒骂。

“薛静仪!常楹!你们给我出来!”

“你们把逸海怎么着了!”

一声一声越骂越大,俨然一副泼妇的模样。

这声音,赫然是薛氏的声音。

公仪音了然,想来她这会知晓了薛逸海中毒身亡的消息,过来闹事了。

院外的衙役将薛氏挡在院门出,不让她进入。薛氏在薛府何曾受到过这种待遇,脸涨得通红,连声咒骂,倒让守卫的衙役看得一脸奇色。

这会荆彦去别处布置了,衙役们不知薛氏的身份,不敢放她进入,但又不敢太过不客气,一时僵持在院门处。

这时,院内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从里头走出面色沉然的常夫人和公仪音来。

常夫人自是要出来的,公仪音则是自告奋勇。

有她这个帝姬在,薛氏应该不敢太过放肆。

两人走到院门处,示意旁边的衙役将门打开。

门一开,薛氏骤然见到面前出现的常夫人和公仪音,先是一愣,继而眉毛倒竖,破口大骂道,“常楹,你总算是肯出来了?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躲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呢!你说,逸海是不是你害的?!一定是你觊觎我薛家的家产才行此下作手段,你这个狐媚子,当初逸海跟鬼迷了心窍似的想娶你进门的时候我就不同意……”

薛氏看着常楹,越骂越难听,面上一片狰狞之色。

“啪”的一声突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