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犀利的李主任, 简直刷新了她几十年在舒文臣面前的印象了。他默默地给李主任泡了一杯茶,然后轻轻放到茶几上,看到氤氲的蒸汽在李主任的眼镜片上形成了雾气,又体贴地把纸巾盒推过去给她。然后他坐到与李主任的位置成直角的单人沙发上。
等到李主任擦干净镜片带上眼镜了, 他才慢慢开口劝道:“如果工作的压力太大了,你不妨先休息一天。别把自己逼得太狠了,身体要紧。”
“休息一天那些工作就没了?回来还不是得我自己处理。”李主任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
舒文臣见李主任的心情极坏, 便试探着问道:“真的是为那俩个产妇的事儿吗?你放心, 与公与私我都会处理好的。”
李主任想了一下犹豫道:“不会的吧?”她突然有点儿叫不准自己为什么今天的会失控。但她跟着就直言不讳地说出内心的想法, 这想法到哪里她都可以说出去的。
“她们的死我虽然惋惜、心里不舒服,但我看过值班大夫的病历记录、医嘱处置,并没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我委托了董主任去和家属谈话, 建议家属同意尸检。由法医或者第三方去做。尸检不仅能明确临床推断的肺栓塞诊断没有错,还能够让后人更谨慎,不要动不动地就因为怕疼、就托人走关系做剖腹产。”
李主任呡了一口茶水接着说:“至于后面那例先心病合并妊高症的产妇, 在临床上是不允许妊娠的。乡卫生所发现产妇不对时往县里转, 县医院见病情危重不敢收, 产妇在转院的路上就已经不行了。这个死亡数算到我们省院真是亏得慌。”
说到专业上的事情,李主任慢慢冷静下来。
“明年针对县里及各乡的产科大夫、助产士的培训、进修,麻烦你去省里开会再多提提。多拨些资金下来,最好让基层这些人能够轮换着免费来进修半年。产妇如果在基层耽误了,等送到我们省院多数都太晚了, 就是神仙也回天乏力的。”
“好, 这事儿我记下了。以后一定会向省厅多反映几次。有关这个先心病产妇的病历, 你让谁给我送来,我也仔细看看,向上反映的时候也好做到言之有物。还有对基层对口医院的医护人员的培训进修,我也会督促章处长、秦主任抓紧。”
李主任深呼一口气,又端起茶杯嗅茶香,轻呷一口后她说:“我可能就是烦费保德没事儿找事儿。好好地非叫我到他的院长办公室来,然后居然给我说什么妇产科值班的事儿。他一个半外行,也不想想妇产科的大夫就那么些个人,妇科与产科虽然分开了,但要先刨除门诊、计生和二线班呢。妇产科的大夫们四天、五天就一个夜班,谁都很累的。唉,要不是老刘掉队,我还能轻松点。”
李主任把事情说出来,舒院长也皱着眉头附和她,但接着他把陈文强协调外科排班的事宜说了一遍。
李主任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呢。我说他一个从来不懂临床的人,怎么想起来妇产科值班的事儿来。要我说让陈文强来做管医疗的院长比他合适多了。他就适合去打杂。”
舒院长失笑,费保德是只适合打杂,但暂时还不是搬开他的时机。李主任对陈文强的认同让他很高兴。他那人聪明是够聪明,但凡他想做好一件事儿,那是绝对能做到最好的。
李主任又接着说:“其实咱们产科以前也没这么多产妇的,妇产科从来是混在一起值班。这不是十七层大楼起来了嘛,划到咱们省院生产的地段孕妇也增加了。再加上有一些没有报销单位的,也愿意过来我们这儿生产才这样的。”
舒文臣就安慰她说:“明年再来毕业生,让你先挑两个好的。可医大毕业的挑,好不好?”
“那就说定了,你到时候可不能反悔啊。”李主任宛如小女子一般盯着舒文臣。
“不反悔。我在这个位置,这么点儿事儿还是办得到的。”
李主任展颜微笑:“产科夜里同时开两台手术的机会很少的。但早先在老楼的时候,有时候我们忙不过来,像老梁就没少帮忙。他费保德又不是不知道,今儿个何必拿李敏出来说事儿?”
外科帮产科做手术的事儿,已经是省院这几十年的老传统。不仅是急诊剖腹产,就是有些妇科肿瘤黏连的厉害,普外也曾救过台。舒文臣早就知道这些。
于是他立即表态说:“找当值的外科大夫帮忙是应该的。他可能是顾忌李敏刚毕业,担心李敏技术不过关,怕出事儿罢了。”
“我也担心的。不过我事后也问了苏颖。苏颖说她上半夜带着李敏就做了两台剖宫产,安排李敏做术者的那台剖宫产,她也考虑了李敏是才毕业的,还特意叮嘱了张大夫取孩子。苏颖那人你也知道的,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做事稳重、有原则、但性子也合人。
这两天她跟我磨了好几回,想要李敏过产科来。老舒,外科大夫那么多,也不差李敏一个,不如把李敏给我们妇产科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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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主任的要求立即让舒院长卡壳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才和缓地对李主任说:“我们今年去医大挑人的时候,舍弃了两个指标和学生处做交换:要挑一个女外科医生。首要的条件就是外科、妇产科实习成绩要好。这个好指的是上过的手术种类、数量、还有担任助手的位置、带教老师的评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