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的一声轻响,赤莹脱手飞出,直冲上天,在空中划出一道淡红轨迹,远远掉落于深山之中。
吟风已立在纪若尘刚刚所站的那块岩石上,悠然转过身来。纪若尘则在五丈外现身,肩头喷出一道细细的血线。他转身望向吟风,对肩上的伤势看都不看一眼,慢慢提起了手中的三尺短棍。
吟风这一次却并不急于动手,而是反复打量着纪若尘,面透疑惑,片刻后方皱眉问道:“我要杀你,却不知道为何一定要杀你。你或许知道原因,告诉我。”
纪若尘微微一怔,也凝神向吟风望去,恍惚之间,他似乎又看到那两个身影。虽然他不明白何以每次见到吟风都会依稀看到当年客栈那头肥羊的身影,但可以肯定,吟风与当日那只肥羊必有着莫大关联。此时细细看来,两人面容虽有所不同,但那生于内而发诸外的气质几乎是一模一样。在道德宗上数年,纪若尘对于一切有关谪仙轮回之说的道书几乎都读过一遍,至此已心下了然,这吟风说不定就是肥羊的转世轮回。虽然他很是想不明白这等转世轮回的过程,但谪仙神通广大,想来转世轮回于他们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于是纪若尘冷笑一声,道:“这原因我当然知道……”
吟风点头道:“说吧。”
纪若尘未语先动,身形忽地一闪,已自吟风面前消失!紧接着一声长笑自吟风身后响起:“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吟风不惊不诧,意态从容,横跨一步,已然避开了纪若尘木棍可能的落处。哪知纪若尘木棍只是高高举起,却并未落下,人又绕到了吟风身后,木棍再次指向了吟风的后脑。
两人此次相斗与前番又不相同。洛阳中时,纪若尘隔河与吟风斗了数招,又观他与顾清生死相搏,此次重逢虽是意外,但心中已有定数。他木棍高高举起,足下如有烟云,绕着吟风转来转去,始终不离吟风身周三尺。刹那间纪若尘已绕着吟风转了百圈,木棍却始终不曾击下。
吟风仍如那日应对顾清时一样,只是前后趋退,或是左右横移一步,就令得纪若尘的木棍落不下来。然则在纪若尘的贴身缠斗之下,吟风的破字也始终喝不出口。修道之士多炼法宝,修道术,于近身缠斗颇不擅长。吟风道行虽远高于纪若尘,但被他近了身,一时也无可奈何。
但如此相斗看似轻松平常,实则凶险之极。不到半盏茶功夫,纪若尘真元就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已显后力不继之像。
吟风忽然停步,身体一倾,肩头已重重撞在纪若尘胸前!
纪若尘万料不到他还会有如此一招,当下向后飞出,人尚在半空即噗地喷出一口鲜血,胸口也传来喀嚓声响,显然肋骨也断了数根。
纪若尘重重摔落在地,胸口断骨相擦,鲜血又自唇角口边涌出。
十里之外呛的一声轻响,顾清古剑离鞘三分,又徐徐落了回去。
吟风望着纪若尘,冷道:“你天资悟性堪称上等,道法运用之妙更是难得一见,只可惜道行太过低微。且你以为我不会近身缠斗,那实是大错特错。说吧,我为何要杀你。”
纪若尘无力地躺卧在地,连连咳嗽不已,每咳嗽一次,即吐出一大口鲜血。如此多次,方才止住了。但整个人已是虚弱之极,断断续续地道:“为何要杀我……这个啊……问你自己去吧!想让我说……门都没有!你就……一直闷着吧,哈哈!”
纪若尘快意地大笑两声,虽牵动了断裂的肋骨,令他疼痛难当,却也决不肯显露出半分。
吟风遥望天际,片刻后方道:“你以为抵死不说就可保命吗?知不知道杀你的原因,于我都无所谓了,你可以去了。”
吟风左手抬起,指向了纪若尘的眉心。
呼的一声,山谷密林中突然升起一个身影,数十丈距离转眼即过,一双如兰素手提八百八十斤恶斧忘情,一斧向吟风项颈斩来!
吟风剑眉微微一挑,竟以左手挡在忘情来势之前!在忘情斧刃堪堪斩中吟风手掌之际,吟风四指轮番弹在斧刃上,每弹一下,忘情就发出一记清音,分占宫商角徽之音。尚秋水如连遭雷击,面上浮起阵阵艳红,若一株素兰在风雨中飘摇。
四指弹过,吟风即以拇指抵在忘情刃锋上。
尚秋水那清丽面庞上遍布异样的艳红,凌厉冲势骤然止于空中,再也不得寸进!双方略一僵持,尚秋水即闷哼一声,嘴角沁出一缕鲜血,身不由已地向后飞出,重重摔在纪若尘身旁。
忘情在空中呼啸飞旋,画出一道弧线,几乎是贴着尚秋水的头皮切入地面。
“勇气可嘉,匠气十足。”吟风下了断语。
尚秋水拭去唇边鲜血,翻身而起,一把将忘情从石中提起,横斧在纪若尘身前一立,嫣然笑道:“匠不匠气的,一时半会儿可改不过来!”
吟风面无表情,道:“我已放过你一次,让开。”
“不让。”尚秋水笑得靓丽妩媚,答得斩钉截铁。
吟风忽然抬头,环顾周围空谷幽山一周,方点了点头,向尚秋水道了声:“破!”
尚秋水面现苦笑,忘情一横,以巨大斧面护住半身,就欲拼尽全身道行硬挡,至于是死是生,已顾不得去想了。这时,他肩上却传来一股柔和劲道。这劲道虽然不大,但恰到好处,正正在他全身真元最充盈之时击出。这一击来得极是突兀,尚秋水措不及防之下,登时被带得向一侧退了几步。
一根三尺短棍从尚秋水肩上悄然收回,转而迎向吟风那一声无形无迹的破。
然而三尺短棍尚未迎实,忽有一道青光闪过,一柄青钢古剑瞬间自天外飞来,挡在了短棍与破字之间!
嗡嗡嗡!青钢古剑一阵震颤,一个回旋,又向来处飞回,只在场中留下袅袅余音。这一剑破空而至,将那一个破字的威力挡去了七七八八。纪若尘木棍微微一颤,就已将破字未尽的余威击散。
一个中年道人踏空而至,伸手接下空中飞剑,朗声道:“贫道道德宗云台!你是何人,何故为难我宗弟子!若不从实道来,休怪贫道剑下无情!”
吟风完全不理云台,只是宁定地忘着纪若尘。
纪若尘适才已服下丹药,暂时压住了伤势,但其实仍是外强中干。因此他后援虽到,仍是凝神守御。未等来吟风后招,纪若尘略微一惊,向吟风望去。两人目光一触,纪若尘旋即全身一震,面上瞬间血色全无,轻哼一声,脚下不稳,蹬蹬后退数步。
扑的一声,三尺木棍重重支在岩石上,弯成了一道弧型,方才支持得若尘不倒。
血无声无息地自纪若尘口中涌出,顺着木棍汩汩流下。
嗒!
一根纤指在古剑剑鞘上重重地扣击了一下,震得古剑发出一声轻微龙吟。过不多时,这根纤指又在剑鞘上扣了一记,不过这一记就要轻得多了。
顾清依然负手而立,只是一根纤指不住地扣着古剑剑鞘。
山风并不大,但她一头青丝却有些乱了。
云台见纪若尘呕血负伤,不禁勃然大怒,手中青钢钢锋处吐出丝丝电芒,大喝一声‘狂徒大胆!’就是一剑向吟风前胸刺去!
吟风身躯有如风中柳枝,向旁微一让,已避过了云台这一剑。云台袍袖一拂,骤然平地雾起,将吟风笼于其中,然后一剑雷光缭绕,向雾中刺去!
哪知青钢古剑尚未尽数入雾,吟风已悠然自雾气的另一端行出。云台这一剑自然是落了个空。
云台大吃一惊!他道行已殝上清灵仙之境,那一手离水雾非止是遮蔽耳目,尚有隔绝灵识之效。若非道行高于他,很难即刻从雾中脱离。普通修道之士一入离水雾,一时也只能有守御之力而已。
云台不禁有些不解,这吟风分明道行逊于自己,怎的如此轻易就从离水雾中脱出了?且他适才所用种种攻敌手段,皆玄奥莫测,根本看不出来历出处,威力却远超想象。云台思前想后,似乎也惟有仙家法诀几字适于吟风所运之诀了。
吟风似是知道云台心中所思,淡然道:“点水之中,已可知沧海之意。我虽只有这点道行,但足以尽诛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