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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青庐是行礼所用,今日嘉柔住进了正式的院子,在后院的西南角。院子早就已经收拾妥当,青石路上没有一点灰尘,屋中的陈设也是崭新的。嘉柔还看到很多自己平日使用的东西,却没看到几样李晔的东西。
玉壶似是知道她所想,解释道:“郎君的东西大都还在别业,正陆续搬回来。不过他好像最多的也就是书了。”说着,还朝东边指了指。
嘉柔走到东边的隔间里,这里靠墙放着好几个架子,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书卷,靠墙还放着一个黑漆矮柜,上面摆着几样形态精美的瓷器。嘉柔从架上随手拿了一卷书,一条书标从里面垂落,她翻过来看,忍不住赞了声:“好字。”
都说字如其人,这样鸢飘风泊的美感,一看就是出自李晔之手。
玉壶听到声音,跑到嘉柔身边,凑过去看了看,笑道:“郎君可是新科进士呢,而且一举中第,想必学问自然是不差的。郡主以后想聊话本也好,想说史也好,都有伴了。”
嘉柔看了她一眼,她连忙抿了嘴,继续去打扫屋子了。
晚些时候,等玉壶她们收拾好了,嘉柔从自己的陪嫁里,挑出一个白瓷的兰花纹笔洗,包好了让玉壶亲自送到王慧兰的住处。她闲下来也是无事,就从李晔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看。他看的书很杂,高深论著和通俗话本都有。
她选了一卷话本,打开来看,倒也津津有味。但卷轴到中间的时候,露出一截丝绢的角,她好奇地抽出来,待看到上面所画为何物以后,她惊得立刻松了手。那丝绢便飘飘然地落于地上。
她怔怔地看了两眼。花园的假山前,一女子衣襟敞开,被男子压在身下,两人交合之处看得一清二楚,连神态都极富感染力,仿佛身临其境。她脑中嗡嗡作响,这人平日看着十分正经,在书中藏着这个东西做什么?
平复了一下气息,她刚想俯身去捡,就听到外面的人说:“郎君回来了!”
李晔进到屋中,看到嘉柔背着手站着,神色紧张。他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嘉柔摇了摇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丝绢,心里懊恼,要是不动他的书就好了。
李晔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嘉柔身体都绷直了。他知道她藏着东西,也不戳穿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去了广陵王府,见到阿姐。她让我拿东西给你,你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嘉柔不得不走过去,探头看到李晔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胡服,领子和衣襟上是最时兴的织金团花纹。所有的衣裳里,她最喜欢胡服,轻便简洁。只是李晔的阿姐如何会知道她的喜好和尺寸?
她刚想问,李晔已经握着她的手,将她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看。
嘉柔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闭了闭眼睛,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李晔看清手里的东西,呼吸一滞,三两下揉在手中:“你……从哪里弄来的?”
“还不是从你书里找到的!”嘉柔伸手指着书案,“我拿了你书架上的话本想打发时间,谁知道这个东西藏在里面。我要收起来,你却回来了,没来得及放回去。我……不是故意看见的。”
两个人都尴尬,沉默了片刻。
李晔看到她的小脸红透,嘴巴微微撅起,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神态,带着娇憨,又有几分天真,模样楚楚动人。他呼吸一重,冷静自持几乎全都崩塌,有种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
那丝绢上的内容,他之前看过无数次,全然无感。可是此刻,他脑海中,竟鬼使神差地将画中的女子换成了她的脸。想到那幅画面,便血脉贲张,心狂跳不止。
“嘉柔。”他忽然叫道,几步走到她面前。
嘉柔应声抬头看他,对他直呼自己的名字还有点不适应。但他叫她时,悦耳优雅的声线钻入耳中,仿佛有羽毛轻轻地拂过她的心头,又痒又麻,她还挺喜欢听的。
李晔抬手,还没碰到她的脸,喉咙发痒,侧过头一阵咳嗽。嘉柔忙扶他坐下,又倒了水过来给他喝。
他刚才很想吻她,可涌起的情潮又被他压了回去。还是不要把病气过给她了。
晚间,云松把煎好的药端过来。嘉柔才知道广陵王已经命大夫给李晔看过病了,心头悬着的事方才落下,督促他把整碗药喝下。那药汁浓稠,嘉柔站老远都能闻到苦味。她自己很怕喝药,所以打小练骑射,就是为了将身体练结实一些,不要轻易生病。
但看李晔神色自然地喝下去,好像这于他是家常便饭一样。等李晔喝完药,嘉柔将一个东西拿到他面前:“你吃一颗吧。”
她手上拿着的是糖霜果脯,大户人家都是用来哄孩子吃药的。李晔忍俊不禁:“你当我是孩子吗?”
“很甜的,你尝尝看。”嘉柔又把小碟子往他面前递了一点。
她这样看着他时,双眼水汪汪的,澄澈无邪,他根本没办法拒绝。只好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嘉柔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嘴里是不是没那么苦了?”
“嗯。”他不忍教她失望,点头道。其实他喝的苦药太多,早已破坏了味觉,除非常重的味道,其它是尝不出来的。可是看到她笑,那舌尖仿佛真的生出些许甜味来。
“我就知道。”嘉柔得意洋洋地说道,像只翘起尾巴的小狐狸。她在他面前已经有些放松了,不像在骊山时充满防备,拒人千里。虽然两个还不是太熟悉的人,陡然共处一室,还是有诸多不自在的地方。
但这样已经算是进步了。他还记得她小时候笑起来的样子,天真烂漫,使人见之忘忧。虽不知这十年间发生了什么,但他想让她回到那个时候。在他这里,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晚间嘉柔照例是要沐浴梳洗的。李晔坐在东边的隔间里看书,西边的隔间架起一座屏风,玉壶命人把沐浴的东西搬到屏风后面。等准备妥当,唤嘉柔更衣。嘉柔却偷偷看向李晔,两间相隔不远,她这边沐浴的动静,他都能听到吧?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晔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晚上吃得有些多了,我出去走走。”他取下裘衣,走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上了门,又在门外吩咐仆妇好好守着。
玉壶笑道:“郎君体贴,郡主现在可以沐浴了吧?”
嘉柔红着脸点了点头。她的小心思连玉壶都瞒不过,自然更瞒不过李晔。她正在努力适应两个人的关系,想跟他亲密一些。可成亲之前就是两个陌生人,她还是需要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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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晔走在花园之中,其实夜风瑟瑟,草木凋敝,根本没什么好看的。但他在屋里,她想必会不自在,还是让她好好沐浴吧。他往前走着,抛除杂念,努力去想今日广陵王所说之事。云松在后面亦步亦趋地跟着。
幸好,月色尚可。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正往这边走过来。
李晔看清是李昶,知他来者不善,但也没躲避。李昶停在李晔面前,命令云松:“你退下,我有话要跟你们郎君说。”
云松不退,直到李晔说:“听二兄的,去吧。”
云松虽迟疑,但也只能行礼退下。
天空飘来一片乌云,挡住了月色。李昶一把抓着李晔的衣领,逼到他面前问道:“你要干什么?入仕当官,好与我相争吗?”他当年考进士科,是连考了三年才考中。李晔凭什么一击即中?他忍了多日,今日在厅堂上看到父亲对李晔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了,才忍无可忍。
“我说过,二兄和我道不同,我自然也不会与你争什么。”李晔平静地说道,“考科举是我与父亲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