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思笑道:“是关于九黎的事吧?军使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派魏绪前去处理了。夫人放心,九黎不会有事的。同时相王那边,只要他肯退兵,军使也让两位节帅以礼相待。”
韦姌心中的大石落地,长长地出了口气:“多谢先生告知。那我就不打扰了。”
李延思看到韦姌毫不犹豫地转身,摇了摇头。于她而言,萧铎怎样并不重要。她只要九黎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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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草微风,星垂平野,这是一个寻常的春夜。
从九黎山上望下去,山下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不规则地排列着,像夏夜山间的流萤。那是汉军安营扎寨升起的篝火,人数数倍于九黎。
孟灵均裹紧披风,抬手咳嗽了两声,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立于山前,更像个月下仙人,身姿濯濯如春月柳。
韦懋站在他身后,问道:“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若他们攻上来,我们恐怕没有胜算。”
“等。”孟灵均只有一个字。
“已经这样持续许多日了,你究竟是在等什么?”韦懋知道孟灵均调兵是出于一片好心,但动静闹得太大了,惊动了后汉两路节度使,已成合围之势。韦懋担心九黎的同时,也担心孟灵均最后无法全身而退。
孟灵均回头笑了笑:“大哥,你派人去山下打听消息,是不是听到,传国玉玺在别处?”
韦懋点头道:“有说在杨信处,有说在江南,有说在契丹,传什么的都有。反而是在九黎的那个消息,没什么人传了。”
孟灵均了然道:“他行动了。”
原来在萧铎心里,姌姌也不是无足轻重的。萧铎若只想要传国玉玺,可以放任别人打九黎的主意,他只需要等待。这样既不用他直接动手,又可以得到玉玺,九黎的生死存亡也与他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用他的办法,保护了九黎。这样的结果,既是孟灵均想要的,又让他揪心。
姌姌必是为了九黎,与他百般周旋,才能挣得这样的局面。
韦懋不解地看着孟灵均。他虽自小也饱读诗书,但跟孟灵均这样自小长在帝王家的皇子比起来,还是明显逊色的。所以有时候孟灵均的所思所想,他并不太能捕捉到。总感觉孟灵均在跟什么人博弈,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看客。
山下,安远节度使黄观的帅帐中,集了一批将领。黄观在大汉的诸路节度使中,属于要人没人,要势没势的那一流,自己的牙兵都没有番号。不过占着与天雄军是同盟的关系,腰板硬了几分。
一名将士问道:“节帅,我们到底打不打?这样围了大半个月了,朝廷那边也没个响动,到底怎么回事?”
黄观摸了摸胡子,手指帐外:“穆节帅那边不是也没动吗?”
“依末将看,穆节帅不动,咱们也别动了!”另一名将士道,“否则我们打了半天,没收拾掉蜀人,反而让他们白白捡了个大便宜呢。”
左右皆言是,黄观却独自琢磨。按理来说,这边动静闹得那么大,邺都那边也该来信了。
山南东道节度使穆林修与安远节度使黄观共挟大汉的东南部边陲,处境地位差不多,两人之间彼此不服。一有风吹草动,双方都是争先恐后,生怕被对方抢了功,失了好处。穆林修同样与天雄军结盟,但黄观有幸与萧毅、萧铎同席吃过酒,便常拿这件事挂在嘴边炫耀,恨得穆林修牙痒痒的。
“节帅,有人求见!自称是邺都来的!”帐外有士兵禀道。
“快请他进来!”黄观起身,看到魏绪掀帘而入,连忙道,“魏都头,你可算来了!”
魏绪风尘仆仆,拜道:“黄节帅,这是我家军使给您的信。我还得赶去穆节帅那儿送信,先失礼。”
黄观接过信,魏绪又匆匆忙忙地离去了。
信上所写,黄观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就凭他跟穆林修两个,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占据了人数优势,但真与后蜀交手,胜负未知。毕竟那公子均也不是吃素的,天雄军能打得过,不代表他们也能。
萧铎不让他们打,还因为契丹在北面虎视眈眈。他们这里与蜀兵起冲突,契丹刚好趁虚而入。
黄观连连点头。萧铎纵观全局,要他们止战,是为了大汉着想。不就是和穆林修、魏绪一道上九黎山去劝说孟灵均退兵么?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这最后一句,他有点没懂。孟灵均退兵之后,要他继续暗中保护好九黎,别再让杨信之流随意靠近……嘶,莫非那传国玉玺真的就藏在九黎山?
黄观惊了一下,把信放在烛上点燃,待那纸染成灰烬之后,起身出去点兵。反正萧铎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也不用多想。
魏绪叫了穆林修和黄观一道上山,为表诚意,他们没有多带人马,统共不过几十人,日常出行的护卫也差不多这个数量。毕竟是两路节度使亲自出面,虽然比不得孟灵均的身份尊贵,但也不算失礼了。
穆林修同样也收到了萧铎的信,信的内容与黄观的大致一样。他甚至也萌生了传国玉玺就在九黎的念头。只因萧铎做事,一向都有目的性,不会很单纯,所以他就会习惯性地揣测。但是副将的一席话把他的疑虑给打消了:“节帅,哪有那么多原因啊?大汉不是都在传吗,军使宠爱夫人,这就是爱屋及乌啊。”
穆林修一琢磨,是这么个理。虽然他实在想象不出萧铎那样的人物被女人困住是个什么光景,但按照萧铎的性格,若是传言无中生有,早就想办法把传言掐住了,而不是传到如今,人人皆知的地步。而他任由传言散播,便是默认了此事,同时也肯定了这个女人的地位。
难怪啊,就算之前杨信说了传国玉玺在九黎,各方也只是起了骚动,无人敢真的付诸行动。
毕竟是萧铎的女人,整个后汉,看在萧家的面子上,都不敢轻易动她的娘家人。这个九黎的巫女,还真是不容小觑。
他们一行人刚到九黎大寨,就看到孟灵均携着九黎族民在广场上等候。
魏绪多少知道一点孟灵均与韦姌的事,对孟灵均也是如雷贯耳。眼下看到公子均就立在眼前,免不得在心中与萧铎进行了一番对比。人家是皇子,出身高贵,军使再厉害也就是一将军。人家长得好,温文尔雅,气度不凡。军使虽然长得也不差,凶巴巴又冷冰冰的,明显不讨女孩子喜欢。唉,孟灵均赢了。
孟灵均与穆,黄二人见过礼,说道:“有劳二位节帅亲自出面。本王不欲与大汉为敌,不过九黎于本王有救命之恩,本王不能视宵小潜来为祸,不得已才举兵。”
穆林修原以为劝孟灵均退兵,得费一番心思,哪知道他这么好说话?那这大半个月他们围在这儿,是为了什么?旁边的黄观拜道:“九黎处于蜀汉交界,维护边境安定,也是我等分内之事。还请相王收兵。”
王燮在后头的人群中小声嘀咕道:“杨信来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保护九黎,现在说什么分内之事。”
王嫱拉了拉他的手臂:“阿弟,现在有相王为我们做主,你别多话。”
“当初夭夭姐被迫嫁去后汉,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九黎吗?到头来,保护我们的不是后汉,而是相王!早知道这样,夭夭姐为何还要嫁给那个魔头?”王燮不忿道,声音也不由高了几分,前后左右都在看他。
韦懋回头看了他一眼,将他拎到角落:“你想做什么?现在木已成舟,说这些有什么用?”
“懋哥哥,我就是替夭夭姐不值!”
韦懋仰头叹了口气:“记得盐灵之战吗?萧铎将蜀人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从此令四方闻风丧胆。萧铎的领兵之能,放眼当今天下,无人能与他争辉。夭夭若嫁给相王,相王的确会保护九黎,但你想过没有?若是遇到今日这样的局面,那两位节度使还会如此客气地上山言和,而不是直接动手?”
王燮怔住。韦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就回到人群中去了。
等孟灵均与穆、黄二人谈得差不多了,魏绪走到韦堃的面前,抱拳道:“让大酋长和诸位受惊了。我今日来,还想帮军使传一句话,夫人在我们大汉一切都好,请各位放心。”
韦堃揖道:“谢谢将军。为了九黎的事,让诸位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