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姌连忙挣开萧铎的怀抱,去拿放在旁边的帽子,起身依礼拜道:“军使,我们出发吧!”
韦姌即使换了男装,也是肤白貌美的绝世美男子。昨夜天色晚,客栈里昏暗,伙计掌柜都只当是五个男人住了进来,一主四仆。有个瘦小些的仆人似乎特别讨男主人的欢心,两人住在了同一间。眼下看到韦姌下楼,无一例外地都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惊艳非常。
等送萧铎他们出去后,小二返回来,忍不住对掌柜说道:“掌柜的,那小郎君好生俊俏啊!难怪那位器宇轩昂的男主人昨夜要与他同住,刚刚还扶着他上马车哩,瞧着感情可好。听说贵人们也好养男宠什么的,他们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掌柜也还在回味韦姌的容貌,闻言狠狠推了下小二的头:“干你屁事!干活去!”
“哦。”小二悻悻地应了声,心头还是认定自己推断得没错。
***
萧铎就算出门在外,公文也都有快马专使送来。战时他是天雄军指挥使,领兵在外,李延思则留守邺都,作为后方补给。到了不打战的时候,萧铎便是邺都的父母官,要处理城中的大小事务,李延思帮着分担。
韦姌挑开车窗帘子往外望了一眼,平原广袤,漳水湝湝东流。人在天地之间总显得渺小不足,但心胸也随之敞阔了许多。果然出来走走是对的。
萧铎身前摆放着一个檀木小几,几上堆着没有看的公文,几下摆着已经处理好的。这些公文在送来给萧铎之前,李延思都已经分门别类,基本是难以决断的才交给萧铎批阅。
韦姌坐在旁边,拿起铜壶刚要给萧铎泡一杯茶,却听到萧铎念道:“蜀地叛乱,相王遇刺负伤,蜀锦交易被迫中断……”
“啊!”韦姌一不留神,竟将滚烫的热水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萧铎闻声抬头,将文书掷在几上,倾身抓着她的手看了一眼,喝道:“章德威,停车!”
章德威不知出了何事,连忙将车停下。李延思和魏绪在前方也勒住了马,回头来看。
只见萧铎抱着韦姌迅速跳下马车,快步走向不远处的漳河。待走到河边,他将韦姌放下来,按着她烫伤的手浸在早春略显冰冷的河水里。那壶水是离开客栈的时候新烧的,为了保持温度,特意盛在铜壶里,此刻依旧是滚烫的。
萧铎看着那白嫩的手背红了一片,脸色阴沉。她是听到后蜀和相王,才会如此的吧?莫非不止是孟灵均对她有情,她也……?萧铎不禁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儿,泪花还挂在眼角,浓密的睫毛都濡湿了。
“文博,你找找有没有带烫伤的药。”萧铎压下心头的疑虑和不快,回头吩咐道。
李延思他们正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闻言立刻应道:“应该带了,属下这就去拿。”
他在马车后面的箧笥里迅速翻了几下,找出烫伤的药和纱布拿去给萧铎:“夫人可是烫着了?属下……”
“给我。”萧铎把李延思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丝毫不让他近韦姌身的意思。
李延思讨了个没趣,悻悻地退回来。小心眼啊小心眼!不就是有过一面之缘,顺便海夸了几句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至于么。
魏绪过来撞了撞李延思的肩膀,偷偷在他耳边说道:“老李啊,不得了不得了!”
“怎么?”
“军使这才成亲多久啊?居然就把那位二小姐抛到脑后了?”
李延思拍拍他的肩膀:“老魏啊,你不仅不懂女人,你连男人都不懂。”
魏绪咋舌,仰头想想,好像是这样的。旁边章德威背靠在马车上,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着漳河边的两人,没有说话。
马车重新驶动,韦姌抬头审视自己包得像粽子一样的手,再看了看那边男人冷峻的脸,欲言又止。不过是烫伤,将她包成这样,她可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萧铎继续看文书,还是如从前那般面无表情。
但总感觉他有些生气?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破绽?韦姌现在急于想知道孟灵均到底如何了,但问出口怕是不合适?
“你没什么话要问我?”萧铎头也不抬地问道。
韦姌正纠结着,萧铎手捧文书,淡淡地说:“蜀地的叛乱已经被枢密使和大司空联合镇压,相王虽受了伤,但无性命之虞,复掌大权。”
韦姌彻底松了口气。
果然在意。萧铎捏着文书的手暗暗使劲,原本要与她说周家姐妹的念头全部掐灭。他是个大男人,凭什么要一本正经地跟个女人解释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而且关于她自己的过去,她却半点都不打算坦诚……
去它的,谁在乎!
到了郑家马场的时候,日正中天,已经有不少人围在木栅栏边交谈。远处天地连成一线,无边草色沐浴春光,骏马奔腾,哨声嘹亮。看到萧铎等人走过来,他们连忙前来行礼。
韦姌走在最后。萧铎从说完孟灵均的事之后,一直没有跟她说话。此刻脸上也摆出一贯冷漠高傲的神情,但马场里那些人看他的目光无疑是崇敬的。
她所嫁的这个男人,在世间臭名昭著,别国的人恶意中伤他,诋毁他,何尝不是因为怕极了他。但他在汉人的眼里,无疑是个神一般的存在。是少年成名,青年时便威震天下的名将。恐怕这世间男儿,没几人能与他比肩。
李延思开始为萧铎介绍。
第一位上前的男子年纪有些大,似有胡人的血统,身量与萧铎差不多,眼瞳是碧色的,毛发浓密偏褐色。李延思说:“这是图勒,他养马几十年了,马匹主要是从西域引进的,高大健硕,品种优良。”
萧铎点了下头,图勒行礼之后就退到后面去了,又上来一位富态的中年男子,大腹便便,穿着一身绿衫。他没等李延思开口,便自报家门:“小的郑雍,是这马场的主人。素闻军使器貌英伟,今日有幸得见,真乃郑雍之幸。这位是小女,名唤绿翘,她可是位养马的好手。”
郑雍让开些,立刻有一位纤裳翘髻的姑娘上前来,娇滴滴地道:“见过军使。”
李延思一怔,没想到郑雍给他来这出,下意识地看向韦姌那边。韦姌用扇子遮住了半张脸,正侧头看着马场里头的马,兴致勃勃的样子,似乎没注意这边。李延思放下心,刚想打个圆场,生怕萧铎如从前那般不给情面,把气氛闹僵,没想到萧铎却开金口问道:“你多大了?”
魏绪下巴都快惊掉了。军使莫不是对这个什么绿翘有兴趣?瞧着可比夫人难看多了!
绿翘也很意外,连忙走近了些,娇声应道:“正当二八年华。”她知道萧铎不是普通的男人,他的前妻是魏国公长女,心上人是魏国公的次女,这两位都是大汉数一数二的美人。连新娶的那位夫人都号称国色天姿。自己若能侥幸入得了他的眼,便是天大的福气了。也许能跟姐姐一样,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萧铎道:“比我的夫人年长一岁。”
绿翘愣住。这……这什么口气,意思是嫌她老么?她顿时有些委屈,违心地说道:“民女自然是比不得夫人年轻貌美的。”
萧铎不置可否,绿翘便退回来了。但在旁观看的郑雍却动了几分心思。想来这位冷面军使也不是全无破绽的,似对自己的女儿有些兴趣?本来嘛,他生的两个女儿姿色都不错。传言说军使甚为宠爱那位新娶的夫人,可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男人嘛,跟猫一样,总是想偷腥的。
最后上前的女子,头上包着赭巾,穿着朴素的布衣,下半身是一条束脚的裤子和一双青色的布鞋,手里还握着马鞭。她大概二十出头,眉目清秀又透出几分英气,表情很冷。
她还未开口,萧铎便道:“罗云英,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