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攸说的有些艰难,语调却是诚恳的。他脸上的自责之色越来越深,使劲盯着邹氏:“娘子……”
韩攸又抬起手。刚才他用这只手指着邹氏,而现在,这只手慢慢靠近邹氏,像是要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
就在手指即将落于邹氏脸上时,邹氏蓦然泪如雨下。她挥开韩攸,大哭着冲去卧室。
韩攸一惊,忙转身去追邹氏。
“娘子!”
“娘子!”
“娘子,姗姗,姗姗你别哭……”
韩嫣也想要追邹氏,刚追了几步,又想到这会儿还是让爹娘独处更好些。
韩嫣收回脚步,立在原地,听见卧室内爹不断哄着娘。听了会儿,察觉到娘的哭声渐低,韩嫣亦转身离去。
走出爹娘的小院,韩嫣抬手拍拍胸口。她松一口气,还好,这一仗过去了。爹果然心疼娘,闹不起来。
剩下的事,就看爹娘之间沟通了,她不插手。
眼下孟庭拿到了三十只雪山玄芝,听说,他明天就会来江平伯府,解除婚约。
韩嫣摩拳擦掌,她要准备好杀到孟庭面前啦!
……
次日。
孟庭登门。
江平伯领着夫人花氏,殷切的招待他。
孟庭并没有带随从,只带着当初两家订立婚约时的媒人。他穿一身素色的月白锦袍,显得整个人修长俊秀。
孟庭刚入府时,倒因着府中家徒四壁的凄凉微微一怔,旋即面色就恢复了平静。他在奴仆的带领下,见到了迎来的江平伯夫妇。
这夫妇两个身上的珠宝首饰都没了,看起来十分朴素。
十四只雪山玄芝,把江平伯府拖得几乎垮掉。府邸和主人看起来宛如被洗劫。
昨天孟庭在拿到雪山玄芝后,就赶紧以灵芝入药,给他娘刘氏服下。
雪山玄芝的效用极快,刘氏明显感觉自己好了一些。
孟庭也长长的舒了口气。
解除婚约的流程办的很快,孟庭和江平伯当着媒人的面,销毁之前的婚书。然后由媒人见证,在一式两份的退婚书上签字、盖手印。
先前交换的定亲信物,也物归原主。
江平伯在流程结束的那一刻,总算如愿以偿的露出放松的表情。他拿起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孟庭向他行了一礼,留下句“改日在下派人将聘礼取回”,随即告辞。
孟庭从前厅出来,一路走出江平伯府。
阳光略盛,在他身上镀了层暖黄薄纱。
左手边是谁家的高墙黛瓦,右手边是江平伯府干涸的红墙。孟庭踩着脚下的灰石板,步子轻而缓。他的影子颀长,斜落于身后。
一手在前,一手负后,神色淡漠。孟庭望一眼前面,不远处就是红墙的尽头。他举步,正要拐过下一道巷子。猛地一道女子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庭,留步!”
孟庭双肩微颤,停了脚步,回身望去。
头顶阳光正骄,少女沿着灰石板路朝他跑来,裙摆在跑动间纷飞起伏。
孟庭心有诧异,双眼却不由自主眯起,犹如见了刺眼的光束般不能适应。
鹅黄色的罗裙,如水飞扬。裙上绣着的粉色蝴蝶,随着她的跑动翩然欲飞。
她穿着素白上襦,只在衣襟一侧斜绣几只粉色蝴蝶,翩飞至肩头。
随着她气喘吁吁跑近,那张脸也越发清晰。孟庭眯起的双眼骤然一睁,瞳孔一缩,连带着心都不受控制的一震。
眼前人过分逼人的容颜,美艳到叫人措手不及。少女像是一只蝴蝶,翩跹朝他扑来。
她穿过满地斑驳的日影,两侧的朱墙黛瓦隔断了阳光,波光粼粼罩着她,拂了一身锦绣。
有那么一瞬,孟庭甚至分不清,咄咄逼人的究竟是头顶的阳光,还是少女的容颜。
心头不由浮现一行诗文:
——韶光染色如蛾翠,绿湿红鲜水容媚。
他略垂眼,定一定神,重新平静望着她。刚要开口问上一句,就见她竖手在前,打断他的话。
“等、等会儿……让我先喘口气……”
韩嫣跑到孟庭近前,竖手制止他说话。接着一手扶墙,一手叉腰,兀自喘了起来。
细看她脸上,雪白肌肤染着薄汗。汗珠被阳光照得晶莹透亮,双腮红红。
韩嫣喘道:“累、累死了……看着距离不长,没想到跑这么久……合着江平伯府院墙这么长啊。”
孟庭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极是不着痕迹。他从未想过在此时此地,被这忽然冒出来的少女喊出名字,而少女接下来的举动也很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