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地冻的跑过来,这一路上冷不冷?”
“有什么话让人过来说一声便是了,你们还跑一趟。也没派人去迎着你们。”
赵氏一连声的说了许多话,安然耐心的等她说完,方才笑道:“母亲放心,马车上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不冷。我跟侯爷回来看看,自己家里还用人远接奉迎的不成?”
当然不冷了,马车上有暖炉手炉不说,还有一张质地优良的“熊皮”,不对,是“虎皮”的“褥子”,自然暖和极了。只是这些小心思不便在外头透出来,安然只得在心中忍笑。
安然的“自己家”显然取悦了在场的三位长辈,太夫人慈爱的面庞上露出了一丝满意,安远良也觉得女儿贴心。
寒暄了两句,两人便正式给长辈们见礼。
陆侯爷自从娶了九娘以后,不再是初见时的冷峻肃杀,如今看着面色虽仍有几分严肃,却已是温和了许多。
夫妻二人陪着长辈们说了会儿话,陆明修借故提出要去观赏安远良珍藏的名家字画,被身份地位远高于自己的姑爷略微称赞了两句,安远良便有些飘飘然,自然是不会拒绝。
翁婿离开后,太夫人便明白过来,这是陆明修特意支开安远良。她很难想象陆明修会有什么话跟安远良说,恐怕还是安然有话说。
仍旧是随口聊了几句家常,安然便把话题引到了六娘身上。
“祖母,上次我见到六姐,恐怕很不愿意回到陈家去。”安然斟酌着词句道:“这陈家还没离开京城就敢如此嚣张,若是以后回了江南还得了?”
这话安然之前说过,如今在六娘已经回去后,再度提起恐怕又有深意。
太夫人慈眉善目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柔声问安然道:“九娘,可是六娘又去寻你了?还是又去见了你三姐?”
安然微微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当初六娘构陷她跟陈谦有私情,非说二人私相授受。不过安然也承认,这件事上六娘有些冤枉了。六娘很聪明,这些事陈谦肯定不会告诉六娘,平白给六娘把柄,恐怕都是六娘自己猜到的。
这确实是事实。从那块帕子开始,还有陈谦传递的纸条。幸而她果决,在拿到之初,便都给烧毁了,没有留下把柄。
反而是六娘自己,收到了陈谦送来的匣子,里头有陈谦跟六娘表白心意的信笺,她百口莫辩。
于是六娘指责安然的那些罪名,都变成了她自己的。她再说什么,太夫人和赵氏都不会再相信了。大家只会以为六娘在说谎。
是以在太夫人的认知里,六娘分明陷害过安然,安然竟还帮着她说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这倒没有。”安然清了清嗓子,道:“我只是觉得,陈家欺人太甚,恐怕非六姐的归宿。”
赵氏听罢,在一旁插话道:“九娘就是个心善的孩子,当初六娘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你不计较倒还罢了,竟还帮着她说话。”
“母亲,六姐当初做过错事,但我也不希望她在陈家被磋磨。”安然无奈的笑了笑,“毕竟六姐也是咱们侯府的姑娘,她在陈家可谓吃足了苦头,陈家母子瞧着毕恭毕敬的,可陈家不过是商贾之家,依我看,上次他们回去,未必会对六姐有多好。”
她的话说得在理,赵氏不喜六娘,却也说不出再落井下石的话来。
“六姐在陈家过得不体面,咱们侯府面子上也难看。”安然叹了口气,尽量站在南安侯府的角度上道:“陈家既然对六姐、对咱们家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让别人看着也不好。”
听安然说了这些,一直没出声的太夫人突然问道:“九娘,依你看要怎么做才好?”
见太夫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还颇带了些审视的意味,安然只得硬着头皮道:“孙女想着,既然陈谦并非良配,六姐和离再嫁便是了。”
她的话音未落,太夫人挑了挑眉,没对安然这听起来仿佛有些荒谬的建议提出看法,赵氏倒是先开口了:“六娘才出嫁多久,就要和离了?哪里就要了她的性命了?这让侯府的面子往哪儿摆?”
太夫人看向赵氏的目光顿时多了些冷意。
赵氏也很快便反应过来,她作为嫡母这样说不太妥当。虽说她不喜庶女,当着太夫人和安然的面,这样是非常失仪的行为。她忙为自己描补道:“倒也不全是为了侯府的颜面,我着也是为了六娘。细论起和离的缘故来,说起来竟是丈夫醉酒后宠幸了个丫鬟。”
“至多不过是个妾罢了,六娘这样做未免显得没有容人之量,有些小气了。再说了,陈家不是答应打掉了孩子?”
安然见她不服气,只等轻声细语的道:“母亲,那人不是一般的丫鬟,也算是官宦之后。若是她真的先生下庶长子,恐怕会抬她给贵妾的身份,到时候六姐更难做人。”
在前一世,蕙娘可不是贵妾,人家都做到了平妻。安然很奇怪,若是陈谦真的喜欢她,干脆娶了她做嫡妻,何必再求娶六娘,还把关系弄得更僵?
说到贵妾和庶长子,赵氏顿时想起了当时深受其害的三娘,不由住了声。
正在沉默间,正好有管事媳妇有话要来回赵氏,太夫人便让赵氏先去忙了。
不仅赵氏出去了,太夫人让屋里服侍的剪秋和剪桐也都在外头候着,相当于是跟安然密谈。
安然顿时紧绷了神经。
“九娘,当初把你送到毅郡王府,你心里头是怎么想的?”太夫人慈爱的看着安然,却突然说起了旧事。
怎么想的?若是照实说,安然自然有一肚子苦水要吐,有满腹牢骚要发泄,可是她不能懈怠。
太夫人这是何意?她一时摸不清太夫人的用意,只得小心应对。“祖母,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如今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现下三姐庶长子养在身边,过些日子又要诞下嫡长子,夫妻间举案齐眉。三姐比疼五姐还疼我,教导我照顾我,我再没什么不满意的。”
当初在毅郡王府腹背受敌的情形被安然轻描淡写的带过,仿佛是件不起眼的小事。
“说得好。”太夫人目光中的赞赏之色不加掩饰,可是她话锋一转,突然道:”既然你懂这个道理,为何不相信你六姐,能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她。
恐怕太夫人也不大愿意闹出和离的事来。
“祖母,六姐跟我不一样。我还有盼头,她却没有了。”安然不得不把话说得直白些。“陈家如今敢欺辱六姐,往后说不准能更加胆大妄为。前些日子,三姐派了人去陈府,去看陈家有没有遵守诺言。”
太夫人挑眉。
“陈家自以为聪明,以为施了针,用了特殊的药物,就能遮盖住许蕙有孕的事实,殊不知已经被三姐的人看了出来。陈家恐怕打着把庶长子生下来养在外头,等到有合适的时机再接回的打算。”
安然说了以三娘的名义去看,才不会引起太夫人的怀疑,毕竟六娘和三娘的遭遇相似,三娘会同情她也是可能的。
“祖母,孙女也曾跟侯爷念叨过此事,侯爷对陈家并不看好。”安然不能直接说,只能半吐半露的道:“陈家又有多大本事,只能说当初眼光不错,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财富。如此行为不端的人家,六姐早些离开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