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初见时,他浓而英气的眉,漆黑有神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半张侧脸浮光掠影般的闪过她的眼前,她曾以为从此后会再无交集,谁知他竟一步步走入了她的生活。
对身陷声名狼藉泥潭中的她,伸出了手。
明亮的花烛灯火中,那张素日冷峻的面庞上似乎也染上了一抹红色,唇角微微翘着。尽管陆侯爷气度内敛,可那发自心底的喜悦和开怀,是怎样都掩饰不住的。
而那如墨的眉眼,正温柔而专注的凝视着她。
那看遍了世间沧桑冷暖、经历过血腥杀伐的一双眼,此刻纤尘不染,只倒映着她的身影。
安然脸上顿时像火烧起来一般,便是没饮一口酒,也有了几分醉意。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更是盈盈的流动着一汪春水,眼波流转间脉脉含情,动人心弦。
二人的目光中,俱是只有彼此的存在。
全福人送上了合卺酒。
拿到酒杯后,还是陆明修先端起了酒杯。安然也端起了酒杯,只是她仍是有些紧张,长长的睫毛低垂,轻轻的颤抖着。感受到她的不安,陆明修伸手环过了她的手臂,二人对视一眼,虽是都滴酒未沾,却都先醉了。
安然脸上更是飞起红霞,厚厚的脂粉都遮不住了。
饮过了交杯酒,安然和陆明修端坐在床边,等着礼仪的下一步进行。
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安然兀自胡思乱想的猜测着,只见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了上来,全福人递上了筷子,笑盈盈的让安然吃。
她顿时想起了三娘说跟她说过的笑话。
有一户人家娶媳妇,婆婆煮了面条,让新媳妇吃,新媳妇吃了大半碗,婆婆问生不生,新媳妇不明就里,想着才进门,不能说婆婆做的饭不好吃,便是感到面条是夹生的,也只得硬撑着说“不生”。
婆婆急了,忙又做了一碗只有五分熟的,端给新媳妇吃,接着再问“生不生”,新媳妇还是回答“不生”。
这可把婆婆急坏了。又连忙做了一碗只有三分熟的,又端了上来,再问“生不生”。这新媳妇实在吃不下了,只好连头说了“生”,婆婆这才眉开眼笑。
果然,安然拿起筷子,只咬了一口面条,全福人便笑着问她生不生。
安然的脸颊唰的一下子红透了。
房中还有不少来观礼的贵妇们,虽说安然一时间认不出来她们都是谁,安然还是有些难为情,只小声答应了一句。
而全福人却不放过她,凑趣似的又高声问了一句“生不生?”
安然感觉自己热气腾腾的,简直跟上锅屉蒸熟了没有任何区别。而她微微侧过头,陆明修含笑的眉眼,毫无防备的撞入她的眼帘。
她放开了声音,答应了一句,全福人这才放过她。
各种吉祥话再度响起,有交口称赞新娘子漂亮的,有说新娘子看着有福的,更有祝两人多子多孙,荣华富贵的,一时间新房中再度热闹起来。
闹洞房的时间并没有太长,帝后还在,陆明修理应去敬酒。且时候不早了,帝后还要回到宫中。故此陆明修很快起身,整理了衣裳,便要往前头去。
安然仍旧坐在床上。
陆明修有些不放心的折回身,又低声道:“你先用些点心垫一垫,方才饮了些酒,别伤了脾胃。”
安然不好开头,红着脸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让翠屏她们来服侍你,有什么需要,外头有人守着,你让她们出去吩咐便是。”陆明修低低的叮嘱了一句,这才起身要走。
“您也多注意些。”安然仰起头,睁着又大又亮的眼睛,满是娇羞和关切的道:“注意身体,别喝太多了。”
陆明修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缱眷的在她身上流连。
“放心罢,若是累了,你就先歇着。”
安然红着脸点了点头。
等到陆明修走了,全福人也带着来观礼的贵妇们出去,房中只剩下了两个服侍的妈妈在。
两人似乎早就得了指示,并没有急着上前来服侍新夫人,而是恭敬有礼的问安然有什么需要。还没得安然摇头,便传来敲门声,随即锦屏和翠屏的声音便在外头响起。
两个妈妈忙上前去开门。
换一身簇新衣裳的锦屏和翠屏进来,神色还颇有几分激动和紧张。
见自家姑娘好端端的坐在床前,两人才松了口气。
跟在后面的是青梅青杏二人,桃枝和桃叶在外面照应,没有抢着进来。
四人在两位妈妈的协助下,帮着安然拆下了沉重的发簪等物,把首饰一件件收好,很快便有人送来热水,服侍安然梳洗,把头发重新替安然绾成轻巧的纂。
大红的嫁衣仍然没有脱下,映着安然清丽脱俗的面庞,愈发透出几分娇媚来。
这边才忙活完,似乎有人算好了时辰一般,便有小丫鬟提着红漆描金的食盒过来。
锦屏接过来,把里头的碗碟摆在了新房中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上,安然看过去,只见几个甜白瓷的碗碟清清静静的摆放着。
一碗冰糖燕窝羹、一碗胭脂稻米粥、一碗鲜虾粥,几个碟子上有云腿豆腐、吉祥如意卷、桂花糖蒸新栗粉糕、晶莹剔透的虾饺、玫瑰莲蓉糕……
俱是热气腾腾的,仿佛是才做好不久。
“院子里有小厨房,夫人若是有需要或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是只管告诉我,我去给夫人找。”小丫鬟似乎才进府不久,约莫十来岁的模样,还带着些天真和稚气,却是口齿伶俐,讨人喜欢。
安然听到小丫鬟脆生生的称呼她为夫人,心中顿时有了真实感。
她已经嫁到了平远侯府,成了平远侯的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