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2 / 2)

那边的女同事直往这边瞄,银行的员工女多男少,加上这个年代的男人女人都不注重打扮,好看的、英俊的更是凤毛麟角,灰扑扑的褂子往身上一披,头发乱蓬蓬的,不讲究的人再套上一双露脚趾头的布鞋,哪还有什么气质?哦不对,话不能这么说,气质还是有的,最朴实的劳动人民的淳朴气质!

说来也奇怪,邹城的衣服并不比其他人特殊多少,颜色黑白灰军绿,没有出格的颜色出格的款式,他跟其他银行同事一起穿中山装,也比别人打眼英俊,高挑的个子匀称的体型,瘦弱或是粗壮的男人自然比不上。

银行里倾慕他的小姑娘不少,某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又是从省城调动过来的,本身就带有一丝神秘的气质,邹城话虽然不多,表情总是冷冷的,但是你问他问题的时候,他又会很温和的解答,待人接物令人如沐春风。

无论二十岁的小姑娘还是四五十的老大姐,都会他赞不绝口,能得女人的喜欢不难得,关键是银行的男同事也喜欢他,做事踏实不浮夸,工作总能高效率完成,还会帮助他人,这样雷锋一般的同事谁能不喜欢?

女同事在一旁交头接耳,活动刚发布出来就有人约邹城,说搭伙一起参加,像银行里单身的男同事女同事很多,除了带对象的,基本也就在内部找同事搭伙参加了,不然还得找人多麻烦。

这次活动说了,羽毛球得打混双,自己配对打,赢了的有奖励,奖品的单子发出来之后很多人跃跃欲试,银行系统倒是很大方,供应这么缺乏,能拿到前三名有各自的奖品,另外还评出来五个优秀奖,奖励是鼓励性质的,但苍蝇腿也是肉,好过没有。

银行的女同事一直猜测,邹城是不是有对象,不然他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人呢?今天一见,跟邹城来的姑娘水灵白净,貌美如花,两个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让一些单身的女同事断了大半念想。

白灵倒是不知道这些,她不擅长应酬,大家谈话间偶尔都会带出一句主席语录,语录流传面很广,连三年级的小学生都能把语录倒背如流,白灵没背过,心想这样不行,回去得买一本背背,免得有麻烦。

说着话就到了中午,众人围在一起,把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拿出来,基本一个银行的人围成一圈,白灵打开饭盒推到邹城面前,邹城拿出一个馍馍,每个玉米馍馍上面都顶着一颗红枣,看起来颇为俏皮。

一个穿着蓝色平阳布上衣的姑娘说道:“邹城的伙食不错啊,铝饭盒里还有鸡蛋跟肉呢。”

大家出来吃饭其实带的都不算差,都是年轻的小伙姑娘,不愿意出来啃黑馍馍,白灵望过去,玉米馍馍为主,玉米面磨的一般比较粗,蒸完之后也发黑,但比黑面馍馍要强上好多倍,最起码嚼咽不费劲。主食除了馍馍就是红薯,红薯顶饿又实在,在粗粮里的供应是最多的。

除了这些主食,有带咸菜的,有带煮鸡蛋的,有带咸肉的,还有带糖油饼的!时间进入1963年,家家户户日子普遍好了些。相比其他人,白灵准备的午饭不算扎眼。

有吃的好的就有吃的赖的,往后面坐的有啃硬饽饽的,埋着头悄声啃,白灵吃过几次这种饽饽,饽饽的硬度赶上石头块,咬上一口直咯牙,牙口不好的只能掰碎泡水吃,白灵听桑红芹说,饥荒年月,连这种硬饽饽都啃不上,得去扒树皮挖树根吃。

邹城没搭话,轻轻嗯了一声。他把咸鸡蛋往石头上一磕,蛋皮碎成小片,邹城十指修长,他不急不缓地把鸡蛋皮剥一半递给白灵,自己拿起另外的一只。穿平阳布的姑娘都看楞神了,先瞧瞧邹城,再看看白灵,难以置信一般,张嘴咬口玉米馍馍,没一点滋味。

邹城仿佛浑然不觉,他很快吃完午饭,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四周的人还在吃饭,邹城指指前面:“过去走走?”

这些人白灵一个不认识,在这坐的也不自在,能逃离她还恨不得呢。邹城告诉她,这次活动是有奖品的,他们刚才拿到第一名,有奖励拿,只是奖品要下周才能领到,等之后他们平分。

白灵连忙推辞,说自己就是过来帮忙,可不能分奖品,让邹城一个人收下,邹城迟疑道:“奖品可能是粮食、日用品,我一个大男人有的也用不上,到时候我给你拿过去,不能让你白帮忙。”

话说到这个份上,白灵再推辞就太矫情,白灵以为就是普通的联谊活动呢,打个羽毛球还有奖品,她这半吊子还能拿第一?匪夷所思。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大家往回赶,一排排的自行车往前骑,大家合唱了一首革命歌曲,邹城跟白灵都没出声,白灵忍不住问:“你怎么不唱?”

邹城悠悠的回道:“费嗓子。”

白灵咽咽唾沫,好理由。

回县城的时候刮起了风,逆风而行骑车比较费力,白灵明显感觉到邹城蹬车加重几分力气,白灵把衣领往上竖竖,手伸进袖口,暖和许多,邹城突然停下来,幸亏他们在队伍的后半部分,车和车之间离得也远,不至于追尾。白灵察觉到异常,从后座上蹦下来:“怎么了?”

邹城低头去检查自行车,过了一小会儿说道:“自行车链子掉了。”

白灵望望前面远去的众人,还有一半的路程呢,有其他同事停下来问,邹城说车链子掉了,让他们先走,不用等他们。

自行车掉链子实属常事,白灵没放在心上,安上还能照样骑,邹城撸袖子蹲下来专心对付自行车,白灵闪到一旁不给他捣乱,谁知道邹城拖着油乎乎的手沮丧的说道:“链子中间折了一半,我刚才安的时候,彻底断掉了。”

白灵心凉了一半,虽然隐隐猜到要推车回去,可依旧不死心地问:“那我们怎么办?”

邹城指指自行车跟自己:“只能推回去找修车的师傅。”

同事在前面骑出去老远,骑车快的连影子都捞不着,根本找不到帮手,邹城推着自行车:“走吧,最多半个多小时,也就到县城了。”现下也只能推车回去。

两个人并排走,乡间路两旁种着粮食,邹城跟白灵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白灵发现邹城没有看起来那么冷漠,聊天的过程中甚至有些风趣,他笑起来比板着脸要顺眼的多。无非就是聊聊身边的琐碎小事,路程不远很快到了县城边,邹城把自行车放在修车铺,约好第二天过来取,邹城把白灵送到胡同口,瞧着白灵进去才安心离开。

邹城又折回到修车铺,修车师傅见到他瞪了他一眼,痛心的说道:“我一看就知道车链子是被人扯断的,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小情侣为了多点相处时间,真是啥办法都用,好好地链子,你扯它干嘛!”

邹城常来赵爷爷这里打气修车,两天前不响的车铃还是从这换的呢,他也没分辨,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我还得多谢赵爷爷,刚才没拆穿我。”赵爷爷修完车也没把倒立的自行车翻过来,扔下一句话回到摊位上:“自己翻过来推走吧,年轻人真败家。”

上了年纪的人最爱惜物件,见不得小辈糟践,邹城自知理亏,握着车把把车子翻过来骑走。

羽毛球比赛的奖品其中有两个大搪瓷茶缸,上面写着:荣获1963年度涞水县银行系统羽毛球比赛第一名,字是深蓝色,茶缸盖上一圈淡绿色。

老式文件夹有两个,深黄色,封面是两朵绽放的大菊花,一白一粉,文件夹四周很结实,夹个文件很方便,邹城琢磨着文件夹很适合白灵用,老师的教案很多很杂,可以夹在里面。

这次的奖品都很实用,还有一个军绿色铝壶,圆圆扁扁,邹城自己有水壶这个用不上,也打算给白灵,除了这些,还发了五斤面,一小壶油。银行的同事都围着邹城,艳羡的说道:“还别说,这次的奖品是真丰厚,这种年月,油多金贵呢,这一小壶,赶上半年多的供应了。”

邹城没吱声,这些奖品他都有用处,五斤富强粉白面他给三姨带过去,至于油,就给白灵,所有的奖品邹城都有了规划,除了这些还有一个令人很窘迫的女士礼包。

礼包被一个半透明的袋子扎着,上面的收口被扎上一个蝴蝶结的形状,准备这些礼品的是女同事,女人家心细,既然上面发话说奖品可以丰厚实用一些,那就用心准备呗,谁家都有几个女人,女士的礼包里装了一件内衣,两条月事带,女同事拿到自己用,男同事拿到送家人送对象,绝对糟践不了,比其他奖品都实用!

邹城望向别处,简单的把奖品收拢到一起,一个女同事问他:“邹城,你的奖品是要和那个姑娘分吗?如果有剩余的我出钱买行不?”

邹城婉拒道:“这些奖品我都有用,不能卖给你。”对方惋惜的说道:“那真是可惜了,现在东西都得凭票买,我还想捞个便宜只花钱呢。”

邹城今天下班早,他先去三姨家里送面,接着去一小门口等白灵,白灵下午替三年级的语文老师代最后一节课,课后学生围着她问问题,所以出来的比较晚,白灵走的时候办公室空无一人,六点多天色渐黑,她看见邹城等在学校门口,大概是无聊,鞋子一直在踢脚下的石子。

邹城见到白灵迅速站直,说道:“你说不让我去你家找你,可没说不让我来学校。”

邹城把奖品递给白灵,双份的他自己留下一份,其他的他并不需要,尤其是小壶油,他又不做菜,根本用不着。关于那个女士礼包,邹城难以启齿,脸色不自觉的微红,他扭过头指指包裹:“里面都是给你的奖品,别客气了,有些我确实用不上。”

邹城的神态怪怪的,白灵没当回事,回家她把东西翻出来,瞧见一个蝴蝶结扣里装着的内衣跟月事带,虽然知道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脸。

怪不得邹城说用不上,还别说,礼品真的很实惠,白灵听一小的老大姐说,学校也举办过文体活动,奖品可简单了,米面油想都别想,奖品就是笔本之类的文具,聊胜于无,相比之下,银行系统的待遇还真不赖。

白灵之前托李婶寄过来一条月事带,橡皮布的月事带最便宜,但是容易皮肤过敏,棉布的最好,一般都是白色、米色等浅色为主,偶尔有大红色的月事带,白灵买的是白色棉布月事带,很可惜只能买一条,白灵想着能有替换的最好,自己还没来得及买,翻到女士礼包里的两条,可谓是喜出望外!什么都不如这个包里的东西来的实在。

白灵手里有点钱,但是这年头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呀,任什么都缩减供应,内衣白灵试了一下,松松垮垮不太合身,其实说是内衣,就是一个简单的吊带,胸部弄了两个圆形的海绵托,白灵把内衣拿在手里,她自己身材纤瘦,穿起来有点大,看来得拿剪刀改改尺寸。

塑料油壶里是黄灿灿的豆油,隔着小壶白灵仿佛闻到了油香。她小心翼翼的把油壶放在窗台上,卧室里空空荡荡的,开春返潮,白灵不多的衣服没衣柜可放,都是堆的整整齐齐摞在炕上,终究不能总这样,还得找机会打个柜子。

说起柜子她想起大姨夫,谢志强现在还给谭木匠扫地呢,谭木匠这人脾气真古怪,也不说收徒弟,也不说不收,开始大家都以为,扫一个月地总得吐口收人吧,可人家每日照常做活,谢志强就在旁边扫地做杂活,下午快天黑步行回家照顾孩子老婆,第二天早上照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