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的,但现在不能不说了。以往你要我探听的情报,包括我给你的帮助,其实都不是来自漕帮。”
沈潆十分意外,但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陈氏虽然出身于漕帮,但并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人物,就算帮里的兄弟愿意卖她人情,给她提供方方面面的情报,但像刘知远这样的人物她却未必能请的动。只是当时沈潆并没有细想,也未深究。
陈氏继续说道:“数年前,我爹在世时,在蜀中的乡间救了个奄奄一息的女子。当时那个女子伤得很重,我爹看她可怜,几乎是倾家荡产地把她治好了。她伤好以后,只问了我爹的姓名,就不告而别了。去年我们进京,那个女子忽然派人联络我,说我以后凡有所求,直接去找她就是了。所以……”
“所以刘知远其实是她请来的,她就是如今歌月坊的东家?”沈潆说道。
陈氏怔怔地点了点头:“原本你要进靖远侯府的时候,我就去找过她。可她说你进侯府未必不是好事,要我稍安勿躁。我当时还觉得她是托辞,不敢得罪侯府,现在看来,她所言非虚。”
沈潆的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但不敢确定。
陈氏又说:“我跟她说了你要查宫里的事。她问我缘由,我也答不出来。她就要我直接带你去见她,起初我还有些犹豫,毕竟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来头,又经营着那样的地方,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可后来你说要查歌月坊,我才知道瞒不住了……”
沈潆想了想,说道:“娘替我安排一下,我想见她。”
“嘉嘉,你可想好了?她的身份只怕没那么简单,宫里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不,娘,我一定要见她。”沈潆坚持。
陈氏叹了口气:“好吧,我来安排。”
陈氏回去之后,没过几天,就派人捎了口信,说是人已经约好了,并告知了时间地点。
沈潆出门,例行公事地跟魏令宜禀了一声。
魏令宜道:“原本你出入或者见客,不用再通过我这里了,但你现在怀着身孕,出入时跟我说一声,我心中也有个数。到时万一有什么不妥,也能给你个照应。”
沈潆看到魏令宜憔悴了很多,问道:“大夫人,您在担心魏将军?”
魏将军是魏令宜的父亲,十年前裴家获罪的时候,他曾想让魏令宜与裴家脱离关系,魏令宜拒绝了。魏将军就与这个女儿断了来往,后来魏令宜回京,想与父亲修好,但魏老将军又被裴章派到福建去对付水寇了,父女俩等于许多年都没有见面。
舐犊情深,如今老父病倒,魏令宜如何能不挂心?
“夫人别担心,魏将军老当益壮,身经百战,一定能平安归来。到时候,就是你们父女团聚之时。”沈潆安慰道。
魏令宜微微一笑:“借你吉言了。路上小心。”
沈潆从沐晖堂出来,走到侧门外,扶着易姑姑上了马车。易姑姑站在马车外面说:“姑娘真的不用我陪吗?”
沈潆挑起车窗上的帘子:“你别担心,不过去见个老朋友,昆仑跟我同去就行了。”
易姑姑往后退了一步,昆仑就驾着马车走了。易姑姑知道昆仑有以一敌百的本事,所以侯爷才把他派回来,跟在姑娘身边。真要遇到什么事,恐怕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会成为累赘。
见面的地点在城中一个不算高级也不算普通的酒楼,就在天街的边上。沈潆下了马车,门口站着一个清秀的小倌儿,笑容可掬:“姑娘来了?我们东家在楼上等着您呢。”
沈潆故意早到,没想到对方更早。
小倌儿又看了沈潆后面的昆仑一眼:“东家只见姑娘一个,这位恐怕要留在这里。”
昆仑露出一个凶神恶煞的表情,意图恐吓。那小倌儿脸上的笑容仍在,态度十分坚决。
沈潆说道:“他不上楼,但他外貌惹眼,站在门口怕是也引人注目。让他在一楼的大堂里等着吧?”
小倌儿想了想,才侧过身子,请沈潆和昆仑进去。
这个时辰应该正是酒楼生意好的时候,但显然这里已经被人包下来了,一楼的大堂空无一人。昆仑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抬头看沈潆,又看了看她的肚子:“不用我?”
沈潆点了点头:“你在这里等我就好。”
昆仑不语。内心不怎么赞同,但也没有逆沈潆的意思。毕竟侯爷给他的命令是,听沈潆的吩咐。
小倌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沈潆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上楼,每往上一步,她的心跳就会快几下,前面在等着她的,不知跟她想象中的是否一样。走到一个紧闭的大门前,小倌儿抬手敲了敲门,里面应道:“进来吧。”
沈潆推开门,走了进去。很普通的雅间,靠窗的座位上,一个女子正坐着泡茶,她穿着一身普通的夏衫,脸上蒙着面纱,整个十分素净,完全看不出是一个那么大风月场的东家。
沈潆只看到侧面,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等那女子转过头来,与沈潆四目相对,沈潆整个人僵住!竟然是她,真的是她!就算面纱遮面,沈潆也不会忘记那一双透着浅蓝色的眼睛。她们曾经见过好几面,甚至同个席面吃饭,彼此之间还算熟悉。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永王的王妃蓝烟。蓝烟虽然出身高门,但因为母亲身上有一半胡人的血统,所以只能给永王做妾。她入府之后,深得永王欢心,永王甚至为了将她扶正,不惜顶撞先帝,毁了自己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好儿子形象,成为他日后惨败的□□。
后来永王被判流放蜀中,蓝烟跟随,可是没过多久,京中就收到了两人在流放路上,双双跳崖殉情的消息。所以当沈潆听到陈氏说,是在蜀中的乡间救了那个女子时,就隐隐有种感觉,没想到真是蓝烟。
蓝烟竟没有死,那所谓的殉情,便是假的。
“沈姑娘请坐。”蓝烟抬手。她年轻时能歌善舞,有京中百灵之称。可是现在她的声音,却如同老妪,显然是受过巨大的损伤。
沈潆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努力保持镇静,但手仍在袖中颤抖。这世上的事就是如此玄妙,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皇后跟一个原本应该死了的王妃,居然坐在一起,各自转换了身份。
“不知我该如何称呼夫人?”沈潆主动开口问道。
蓝烟说:“我夫家姓裴。你可以夫姓称呼我。”
“裴夫人。”沈潆见礼,“之前我求母亲办的事,多是由您从中周旋,感激不尽。”
蓝烟摆了摆手:“令堂的父亲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了,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不过,你为何会对嘉惠后的死感兴趣?你们是去年才进京,应该与安国公府的人也没什么交集。”
沈潆说道:“实不相瞒,我表姐是宫里的庄妃,先前我们两家关系并不好,最近渐渐有了来往。嘉惠后之死,很多人都说是庄妃所为。这次皇宫里传出消息,说皇上找到了真凶,先是抓了安国公夫人,后来又变成一个御药房的典药,案情扑朔迷离,也没给天下人一个明白的交代,我才托母亲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庄妃的地方。”
蓝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冷笑道:“原来如此。不过这是皇宫里惯用的伎俩,粉饰太平。皇帝的锦衣卫杀了人,还能硬生生说成是那人自杀。所以那个典药,不过是替罪羔羊而已。”
“难道真凶另有其人?”沈潆又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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