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童的动作很快,等我想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硬生生的切掉半个手掌,那种痛苦可想而知,他的脸庞因为忍受痛苦而抽搐,拖着血淋淋的手,抬手朝我在的方向望过来。
我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河童的情绪要比那个女人多一些,当我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和微微跳动的眼角时,突然觉得他那双失明的眼睛里,好像有一种极为渴求的气息。就这样站了一下,河童开始说话,他的表达能力不强,不过我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告诉我,王和他,都要死去了,在他们将要死去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旁观者。
“尊崇的王不忍让新生的生命葬送在这里。”河童道:“求你带走她,让她活下去。”
我一下子明白了河童的意思,果然,他有求于我,因为怕我不肯答应或者心有忧虑,河童武断的切掉自己的手掌,用这种古老又血腥的方式和我达成一个协议。
“你不必这样。”我抱着那个可爱的白白胖胖的女婴,对河童道:“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让她活着,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河童禁皱的眉头顿时舒展了,仿佛再也感觉不到断掌的痛苦,他的嘴角洋溢出一丝笑意,转身就对那个女人说了几句。
情况变化的太快,就在不久前,我和这个女人还处在敌对的状态,但机缘巧合,不久之后,我就成了一个受委托者,她的表情不多,在此刻却明显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她慢慢的伸出手,从河童手里要过刀子,又挽起自己那头黑发,割断一缕,交给河童。
河童把双手捧着这缕头发,递到我面前。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还是接了过来。
抱着怀里的婴儿,我的思绪忍不住开始飘飞,河童所说的王?寓意着什么?这个女人难道是传闻中的西王母?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对,最大的可能,她是元突的王。元突这个民族已经在历史中消失了,在他们生活过的土地上,为了守护一些东西,留下守护者,这很正常,但他们的王也陈留在此,是为了什么?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在我进入这个地下空间之后,目睹了不死鸟的死去,现在,河童和这个女人也将要死了,遗留在这里的生命一个个消逝,这是巧合?或者隐喻了其它?我猜测不出。
这时候,躺在原地的女人已经虚弱不堪,她的话语渐渐低沉了,声音越来越小,河童跪在旁边,侧耳聆听。之后,他对我转述了那个女人想要说的一段话。
“不用惧怕死亡,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死,不是终结,只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你的生命并非只有一次,死去不代表什么,无需怕它。每一个生命都是长存的,或许你看不到,想不到,但他们一直都在......”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猛然想起当初无念老和尚对我讲过的那个看似无稽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公远游归来,发现自己死去的祖父父亲,全都活生生的站在面前,他诧异的询问,对方却告诉他,本来就是这样的。
是怎么样的?
我暂时无法完全理解这些话,在河童对我转述时,他眼角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淌落,情绪中的悲痛无法掩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又突然流下了泪水,但是当他讲述完之后,一下子转身跪倒在那个女人身旁,抽泣不止。
终于,我发现了,那个女人静静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呼吸消失了,心跳消失了,就这样在沉静中默默的离开了世界。
我不由自主低头看看怀里的女婴,她的母亲非常坚强,我不知道那女人依靠什么存活在这片黑暗中,但我想,如果不是这个新生命骤然降生,那么女人可能还可以活上一段时间。
我默然无语,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安慰河童,在他的心里,这个女人不仅仅是他的王,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可以信赖和亲近的族人。他们流有相同的血,心里有相同的梦。
河童抽泣了片刻,慢慢回过身,他完全疲惫了,孩童一般稚嫩的脸庞上有种感悟所有的沧桑。他像捧起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样,轻轻把女人还没有冷透的尸体抱起来。
“这是王的陵墓,尊崇的王,将要永远沉睡,不要打扰她。”河童走向了那座低矮的石坛。
直到这时候,我才明白这座经过元突人精心修葺的无名建筑,是元突王的王陵。元突的文化风俗和内地完全不同,他们择选的王陵不看风水地脉,构架也和内地的墓葬完全不一样。作为一个曾在文物所工作的人,我深知这个发现将会引起学界内不小的轰动,价值无量。但现在,我完全顾不上回想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