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瓒查看路引,确认赵小禾身份没问题,心中惊讶和疑惑只多不少,但他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不能与赵小禾详谈,将路引还给她之后要求:“虽已证明身份,但还有些问题要弄清楚,请郎君暂时不要离开。”
随后孟瓒分出一支小队留下处理后续,自己带着其余部下快马加鞭赶往村子。
留下的小队队长名为黄玉,是个模样俊秀的年轻人,有些面善,似曾相识一般,令赵小禾很有亲切感。
不过赵小禾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名年轻人。
黄玉对赵小禾的身份来历相当好奇,尤其对她以一人……和一熊之力打败这么多匪徒却毫发无伤感到格外的佩服和惊奇。
说起来太麻烦,再者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赵小禾并不想立刻透露太多,于是笑了笑,对黄玉和同样好奇的士兵们说道:“师门秘法,恕不能外传。”
众人虽然失望,但并不强求。
这令赵小禾对这支军队的好感度提升了一些。
想知道整支军队的素质如何,其实从军营最底层的士兵们身上就能看出一些来。
黄玉和士兵们把还活着的匪徒绑了起来,有几个死了的,收缴他们身上的兵器和器物后拖到路边掩埋。
赵小禾收回目光:“这些是什么人?就这么埋了不要紧吗?”
“都是杀人如麻的土匪。”黄玉正在挖坑埋尸,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屠灭村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这些人死不足惜,郎君不必有任何负担,以后若是遇到——”黄玉摇了摇头,“还是不要遇到吧。”
这时候赵小禾对于黄玉所形容的土匪们的恶行没有特别清晰的认知和概念,直到她亲眼看见村子里的惨状,尸横遍野,鸡犬不留,不幸遇难的村民死状凄惨,有些连全尸都没能留下。
这根本就是地狱。
黄玉的形容根本不足以描述真实的人间惨景和那帮土匪们令人发指的恶行。
“他们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赵小禾把大福和大灰赶出村子,它们就是再聪明身体中属于野兽的本能也不会完全消失,赵小禾怕血腥的东西激发它们嗜血的欲-望,尽管大福和大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但保险起见赵小禾还是把它们打发到了别处。
阿甲和阿丑极力抗拒进村子,赵小禾正需要人打下手,没工夫去关心这俩人脆弱的心脏和胃部,强势的使用主人的特权罔顾两名奴仆的意愿,叫他们进村帮忙救助幸存的村民。
孟瓒从远处看着赵小禾帮村民清理包扎伤口,心中疑惑更甚:此人用的包扎手法怎么和军中新教的如此相似?
“将军,人数清点完毕,我们这次共抓了六个活口,兄弟们没有一人伤亡。”黄玉前来报告,神情有几分激动,“童安他们那一队在前面的一个山坳里找到了被抢走的女人和孩子,都活着!”
“好!”孟瓒道,“把活口带回去交给军师,女人和孩子——”孟瓒为难了,这伙土匪隔一阵子就要洗劫村子,能抢走的女人和孩子都抢走,抢不走的都杀了,等到军中接到报信快马加鞭赶来,遇到的通常是被洗劫一空火光冲天的村子,这是第一次剿灭全部行凶的匪徒还能救下一部分村民。
村子已经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如果是从前被屠灭的村子,土匪是不会回来的,这次不一样,他们的人全折在了这里,一定会派人来查探,这是探查对方老巢何在的好机会。
这样一来,村民们绝不可留下来,但也不能带回军中,要怎么安置才好?
孟瓒陷入了为难之中。
“罢了,都带回去,先安置在军营外让人看着。”孟瓒做了决定,“问问军师有什么办法吧。”
黄玉:“那这位姓赵的郎君呢?”
孟瓒望向赵小禾,沉吟片刻:“带回军中,暂时安置在我的营帐内,你和童安盯着他点。”他想到赵小禾的熊和狼,“若他身份不假,在京师必然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沈将军手下不是有一个兵刚从京城回来吗,待我问问沈将军有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对待惨死的村民,不能像对待土匪一样随随便便挖个坑埋了。
但以村子目前的情况,想好好办个葬礼恐怕也做不到,问过其他村民意思后,众人把死者遗体略作收整,用草席棉被裹了,在村头立起了一座座新坟。
天黑了,孟瓒命部下点上火把,在四周守卫。
还活着的人跪在坟前做最后的送别,赵小禾走出很远都能听到夜幕中传来的凄凉悲恸的哀哭。
“生离死别。”赵小禾望着黑暗出神,手里握着当做装饰挂在腰间的小石鼓,喃喃自语,“不该是这样的。”
大灰大福分别卧在两边,望着远处的火光,少有的安静。
阿丑和阿甲站在不远处望着她,黑暗中并不能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赵小禾取下石鼓,放置在高地上。
石鼓恢复成正常大小,阿丑不由自主的向前跨了一步,被大灰低声咆哮警告,忌惮的退了回去。
神农仓库有一件披风,赵小禾取出来穿在身上,从头到尾遮住了自己的模样,她站在神农石鼓上,让管家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面目。
中元节的祭祀舞,名为镇魂舞。
名为镇魂,死者无灵,不过是安活人之心。
赵小禾总跳不出和中元节那晚一样的感觉,虽有形但无□□,可这一次赵小禾就是知道她能成功。
鼓上之舞,摄人心魄。
金光如雪一般纷纷扬扬的落下,亡者之魂再现人世。
这场景每一个人都不陌生,中元之夜天降异象便是如今的情形。
那时他们送别亲友往生,看不见亲友之外的亡魂,但这一天晚上,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的见到了素不相识的村民以生前最完好的状态出现。
亡魂面容平和,只是足下未有莲花生出,他们最终消失在原地,不知是否往生。
还活着的村民终于得到了稍许安慰。
但赵小禾收了石鼓之后,却忍不住叹口气,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的镇魂舞虽然成功了,却比不得上一次。
还没报仇雪恨,哪来的安魂一说?
这一次祝福的力量挖掘的不是人们心底的期盼和执念,而是赵小禾给与生者的安慰,但血仇一日不报,土匪一日不灭,跳再多次的镇魂舞,亡者之灵都无法得到安息。